第1章 无尽夏
天黑后的花店好像被诅咒似的,比早市快结束时的菜叶乱飞,观感上只是好上那么一些。
少有人不爱盛放的花,花粉过敏的少女也情不自禁将视线停留在花团锦簇上,对花无感的人也无法否认花儿的美丽。
灰头土脸下班回家的打工人脚下生风,衣袂翻飞,连带着花店门前的铃兰风铃从蓝天坠下。
吴锦夏慢慢扩大了棕褐色的瞳仁,如草坪上的金毛犬盯着即将落下的飞盘一般虔诚。
‘是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在风中起飞的小风铃没能如愿坠落到地上粉身碎骨,而是被紧紧拴在高处的房檐,明明是不甘的回摆,却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这是吴锦夏辞掉工作后开的一家花店——SUmmer花店。
说是花店,其实有两层楼,原本是她的美好愿景是一楼开花店,二楼开......开什么来着?
吴锦夏收回落在风铃上的视线,百无聊赖地一边想着一边推开玻璃门。
“这花好好闻啊,我们要这个吧!”
穿着白色百褶短裙的顾客半抱着摇着身旁中性风穿搭的高个女孩的胳膊。
吴锦夏皱起鼻子闻了闻,没有。
她还是闻不到别人口中的花香。
顾客抱着花去结账,吴锦夏走到刚刚女孩站过的地方随手抽出一支,再次送到鼻尖,又再次摇摇头,左耳耳骨上的碎钻耳钉在她的动作间被反射出璀璨的光。
看背影,腰细腿长,穿着深蓝色牛仔裤,玫红色短上衣,相当复古优雅。
花房无香,其实是因为花店主人天生嗅觉不太好。
当然,这些都不奇怪,如果忽视她随手拿起铲子,还准备伸手去扥写着‘尿素’两个字的化肥编织袋。
吴锦夏撅着屁股蹲在角落,一声不吭就是忙活,很快花盆中竖起一支还沾着露珠的风铃花,在上空悬挂着的星星彩灯到照耀下,鲜艳欲滴。
站起身满意地左瞧瞧右看看,拍了拍双手,又毫不留恋地离开,仿佛只是一个辛勤地种花园丁。
明明昨天她还在地图上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的小岛上给自己找了个墓地立了块碑。
不过墓志铭倒是和此刻有关联,毕竟哪位神人会在自己的墓碑上给自己的花店打广告?
那家里是真该请神人了。
出来送客人离开的花店店员看见这拽的要死的背影,使劲眨了眨眼,连忙用手背蹭了蹭眼睛。
看这架势!看看这走路姿势!不是她那位忙着周游世界的老板是谁!
可惜只是个背影,店员也不敢确定。
老板应该还在哪个热带雨林找什么神话传说里记载的梦之花才对!
事实上,店员没看错。
只不过不巧,今晚她们老板心血来潮,微醺了一下,于是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抱着一个礼品盒,晕晕乎乎骑上了墙头。
还敬了大月亮一杯,“喕喕喕...”
吴锦夏咂了咂嘴,“还是故乡的小酒儿带劲!”,随后甩了甩碍事的外套,找到受力点开始攀岩。
很好,她翻进去了。
花店二楼紧闭许久的杂物仓库地门大开,灯闪了几下也慢慢亮起。
巨大的空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花店常用的包装信纸、塑料丝带、海绵、种花用的工具、喷壶、剪子、还有其他的油画、茶桌、乐器、书......甚至一大桶不知名生物的羽毛。
这些都是她南来北往一个一个兜回来的宝贝。
“你回来了?”肖潇两手紧握着铲子,原本想大战毛贼,结果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她首接丢下了什么破铲子,就要飞扑上来。
“吴锦夏!怎么刚念叨你,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你是从哪摸上来的?没一个人发现你!”
吴锦夏指了指身后的小阳台,“试试吗?。”
“别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吴锦夏熟练地扒拉出一块地方,朝肖潇招手:“坐下一起喝点。”
肖潇看着吴锦夏手里的酒瓶,又摆手又摇头。
吴锦夏自顾自满上一杯,又将一首抱在怀里的礼品盒打开,“专门从勃垦第特地倒腾过来送你的礼物,真不要?”
肖潇狐疑地看那从另一个看起来三无产品的瓶子里倒出来的液体,难道酒里有毒?
吴锦夏微笑着贴心递上另一杯,“尝尝呗。”
肖潇看了看那张乖巧的脸,她这么可爱应该不会耍她吧,迷了魂儿一样接过,闻了闻。
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刚好她刚刚和客人聊天也有些口渴。
她接过杯子,眼睛一闭,一饮而下。
刚一入嘴,舌头就被酸涩齁地一口气喷了出来,擦着嘴干咳,“yue——”
吴锦夏连忙放下了自己还没入口的那杯,迅速递上了一小包纸巾。
“看来我的技术还有待提高啊。”
吴锦夏看着肖潇那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感慨道:“我跟着那边师傅一步一步酿的,居然这么难喝,再也不信洋人了。”
肖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嘴里的味道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提高?你这是从零开始,首接跳到了负数。”
“我...再信你...我...呕...”
肖潇擦了擦眼角被逼出的泪,嘴里又酸又涩,嘴巴打颤,白眼欲翻,虚弱地撑起身子和吴锦夏面对面坐好。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话说你竟然也二十七了啊,哎,说句真心话,真不打算找个人安稳下来?”
“不知道。还没想好。或许待俩月,也或许明天就走。”
“我就多余一问,你要是能稳定下来才是真的疯了。”
肖潇摇了摇头,她知道和吴锦夏争论是没有意义的,这个人总是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那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吴锦夏的眼神中刚透露出一丝迷茫,思维便再次跳跃:“没......开!开连锁店!。”
她之前到底要在二楼开什么店来着?
肖潇叹了口气,她知道吴锦夏总是这样,随心所欲,没有计划,说做就做。
可能、或者、也许就是她人生的代名词。
吴锦夏笑了笑,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也许我还会去开个小酒馆,专门卖我酿的葡萄酒。”
肖潇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你这是要毒害社会啊。”
吴锦夏哈哈大笑,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世界。
肖潇看着吴锦夏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你啊,总是这么让人不放心。”肖潇说着,也站起身来,走到吴锦夏身边,两人一起望向窗外。
“也总是让人羡慕。”
此话不假。
她遇见吴锦夏那年就察觉到这个神人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任何离奇古怪、荒诞不经的事情在吴锦夏身上都显得理所当然。
就像她的名字‘无尽夏’一样,有无尽炽热的信念和力气。
什么放弃办公室高薪职位去环球旅行,设计工作室做到一半卖掉去非洲看大象,攀岩攀累了就去南极吃新鲜的甜虾,深海潜水冰川徒步哪刺激就往哪钻……总之要多疯狂有多疯狂。
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回来,真是难得命大。
看着她如今年近三十仍旧如此,随心所欲满脑子鬼点子,明明长着一张无害的小脸却总是弄出搅动风云的动静。
说起来吴锦夏这么叛逆怎么就没被父母相亲逼婚催生一条龙呢?
好问题。
肖潇瞥见吴锦夏又懒散地躺进沙发,一只手轻托着脸颊,手腕上那只蝴蝶纹身若隐若现。
她正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懵懂的微笑,柔和的五官有着让人心生怜爱的魅力。
那双杏眼微挑,即使是对着垃圾桶也能流露出纯真的目光。
果然是张会骗人的脸。
吴锦夏转过头,看着肖潇,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认真:“肖潇,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肖潇被这双投射暖光的眼睛吸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