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八点十七分,吴锦夏准时推开"前来"咖啡店的玻璃门。
薄荷绿针织衫配珍珠发夹,怀里抱着沾露的郁金香花束,任谁看都是温婉的花店姑娘。只有谭淼注意到她马丁靴侧面的铆钉,在逆光处泛着冷金属的锋芒。
"冰美式加双份浓缩。"她将花束半放在点餐台上,腾出手掏出手机支付,花瓣拂过谭淼正在擦拭的虹吸壶。
琥珀色瞳孔微微收缩,谭淼后退半步的动作带动白衬衫泛起涟漪,像避开一朵带刺的玫瑰。
咖啡店每天关门前一定会收到隔壁花店的外卖订单。
外卖喝的咖啡和早上一模一样,况且还是冰美式加两份浓缩这种自虐式奇葩搭配,不难猜到是同一个人。
订单上点名字,地址,电话号码,这些信息谭淼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没有刻意之下,现在也己经能背下来。
不光是他,店里每个人都对这么一位特别的客人印象深刻。
谭淼转身洗干净手预备做吴锦夏那杯,潮湿的水珠沿着修长的指尖滴落,随后被手帕擦拭干净。
吴锦夏依旧支着下巴看着玻璃窗里的男人碾碎咖啡豆。
晨光描摹着谭淼冷玉般的侧脸,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像精心计算过距离,与吴锦夏睫毛沾着阳光碎屑的模样微妙重叠。
传闻中这位店长毕业于常春藤名校,不去高楼大厦当高质量男性,却来到这街边闹事......
服务员将咖啡送去,谭淼手指轻轻敲着桌台,想要抓住刚刚那束花带给他的一丝灵感。
谭淼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向坐在靠窗位置的吴锦夏。
她微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有一半身体沐浴在从玻璃窗闯进来的阳光中,整个人像晒太阳的小猫,乖巧可爱。
谭淼快速眨眨眼,意识到这样的打量有些失礼,正打算移开目光,下一秒,吴锦夏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首首地落在他身上。
慵懒的姿态让她的眼神里的不羁更加清晰,哪怕乖柔的外表再有欺骗性,那掩盖不住的张扬偶尔也会偷偷露出尾巴。
两人竟然就这么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
谭淼依旧面不改色,而吴锦夏则礼貌地弯了弯唇角,随后又扭头看向窗外,手指在桌面上雀跃地轻轻敲击。
月光在亚麻桌布上织出菱形光网。谭淼垂眼时,玻璃窗正好映出他睫毛投下的阴翳。
他从点餐台捧来白瓷花瓶搁在眼前,动作间碰着一旁冰块未化的杯壁,发出细碎的轻响。
今天的花是黑色郁金香。
天鹅绒质地的花瓣蜷曲。
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落下时却成了花瓣的轮廓。
素描本被夜风吹开最新一页,最新一页画着咖啡馆全景,每个顾客都浓墨重彩,唯有一个身影被施以灰色剪影。
等吴锦夏走后谭淼提醒在旁的服务员,“把空调制热温度调低。”
“是太热了吗?”
玻璃上的雾气凝结成珠,谭淼将白瓷杯抵在抹布上缓缓打转。
“嗯。”
谭淼倒不觉得热,不过先前吴锦夏半躺在沙发上时解开了衣领的扣子。
调完温度的服务员转身接着擦拭用过的桌子,擦到靠窗位置时发现了一枚耳钉。
咖啡机蒸汽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服务员举着枚碎钻耳钉穿过晨光,"店长,靠窗位捡到的。"
琥珀色碎钻在阳光里折出蜜糖光泽,谭淼想起三小时前吴锦夏在店里的模样。
当时她侧着脸看街角梧桐,耳垂在空调暖风里蒸出珊瑚色,碎钻随吞咽动作轻颤,像蝴蝶停在将绽的蔷薇上。
“店长,这应该是吴小姐的,人走了蛮久。”
“发现丢了会回来找。”
“也对。”服务员平日工作时和吴锦夏搭过几句话,算是熟面孔,感慨说道:“吴小姐今天穿的衣服配这种款式又甜又酷。”
店员陆续下班离开,谭淼洗着手朝放着耳钉的盒子看了一眼。
外卖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对面花店的订单如常跳出来——加两份浓缩的冰美式,备注栏画着笑脸符号。
暮色浸透玻璃时,谭淼用棉纸将耳钉包成白玉兰的形状。
既然知道是哪位顾客的私人物品,理应提醒一句。
咖啡杯壁凝着水珠,与包装袋上的墨绿缎带一同被放进外卖箱。
他指尖在接单界面停顿片刻,终于按下那串熟稔于心的号码。
那边接通的很快。
“吴小姐,你遗落在店里的耳钉我放在外卖袋子里一起送过去了。”谭淼隔着玻璃能看到外头,对面花店的灯牌很亮。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并不嘈杂,慵懒的语调让人听得很舒服,似乎刚刚睡醒,“谢谢谭店长,我找了半天,原来是落你店里,谢谢了。”
“嗯,欢迎下次光临。“没有多少寒暄,电话对面的女声听到回答却好似还带着点笑意。
”嗯!“
吴锦夏放松了身体再次慵懒地躺进沙发里,用毯子盖住刚刚接到电话猛然坐起时被晾在冷空气里的肚子。
花店二楼,吴锦夏晃着左脚,新做的酒红甲油在暮色里闪着细碎金粉。她将左耳仅剩的耳钉摘下来,看着手机通讯录里新增的号码轻笑。
窗台上两枚琥珀碎钻并排躺着,像深秋里两片互诉秘密的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