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冰牛奶，确实和林嘉儒有些渊源。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还在“破音壁垒”里轰鸣，空气里弥漫着酒精蒸腾的燥热。林嘉儒那句带着火药味的“六年”宣言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吴锦夏盯着桌上那只被他豪饮一空、杯壁上还凝着水珠的牛奶杯，思绪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冰牛奶。
又是冰牛奶。
吴锦夏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
外人看来，林嘉儒这人，骚包的孔雀蓝西装，一丝不苟的铂金背头，虽然此刻散乱了些。
长袖善舞，人脉通天，活脱脱一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刻板印象里的金融男。可只有她这种认识他够久、也够倒霉的人才知道，别看这人一副playboy的做派，其实一点也吃不了烟酒的苦与涩。
林嘉儒了解吴锦夏，吴锦夏也了解林嘉儒。
正如他也总能精准戳中她的痛处，她知道他偏爱一切味的东西，喜欢看粉紫色晚霞铺满天际远胜过忧郁的蓝调时刻，喜欢在凌晨无人的城市环岛把跑车油门踩到底寻求刺激。
难过的时候？别人借酒消愁，他林大少爷的消遣是喝冰牛奶。他甚至曾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过，冰牛奶是比酒精更让人上头也更危险的饮品。吴锦夏当时嗤之以鼻，觉得这人真是个大SB。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该死的习惯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烈酒带来的灼烧感和短暂麻痹，渐渐被那口冰凉、纯粹的奶香所替代。心烦意乱时，一杯冰牛奶下肚，竟真的能抚平些许毛躁。
“麻烦，再给我一杯冰牛奶。”吴锦夏抬手，对穿梭的侍者说道。
新的冰牛奶很快放在她面前。纯白的液体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温顺。她无意识地用手指着冰凉的杯壁，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奶白的平面上。
林嘉儒那张带着侵略性和残留牛奶渍的俊脸在脑海里晃过，随即又被另一张冷淡疏离的面孔取代——谭淼，花店对面那家“前来”咖啡馆的店长。
她努力了快两个月，借着花店和咖啡馆有供货合作的机会，小心翼翼地靠近。
可那个男人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玉，对她和其他店员的态度几乎没什么区别，礼貌，周到，却隔着无形的距离。偏偏就是这份冷淡，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她端起牛奶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底那点因为谭淼而产生的、微妙的挫败感和更强烈的征服欲。
“盯着杯子发什么呆呢？”一声清脆的响指在耳边炸开，林嘉儒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掌控节奏的腔调，硬生生把吴锦夏从关于谭淼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散落的额发让他褪去了眼镜的脸多了几分野性的锐利，“情绪调理好了，就想想什么时候去看外婆，确定好时间跟我确定一下。”
吴锦夏皱眉，从牛奶杯上抬起眼：“我看我外婆，有你什么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林嘉儒不爽地“啧”了一声，手指不耐烦地在玻璃桌面上敲了敲：“我亲口跟你外婆许诺过，会带着你去看她。我林嘉儒答应的事，当然要完成。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守诺”他语气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守诺～”吴锦夏阴阳怪气地重复。
“呵，”然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懒得在这种时候跟他争辩，敷衍地应了句，“好吧，随你。”
她别开脸，目光重新投向喧嚣的舞台，试图用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主唱充满爆发力的表演来屏蔽身边这个讨厌鬼。
舞台上，那个长发狼尾的女主唱正抱着电吉他，身体随着激烈的节奏大幅度地摆动，汗水浸湿了她的黑色背心，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她对着麦克风嘶吼，沙哑的声线极具穿透力。灯光扫过她因投入而略显狰狞却充满魅力的侧脸。
看着看着，吴锦夏心头渐渐被另一种疑惑取代。她微微眯起眼，试图在变幻的灯光和女主唱狂放的表演姿态中捕捉更清晰的五官轮廓。
“喂，” 吴锦夏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林嘉儒，眼睛依旧没离开舞台，“你认识台上那个主唱吗？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林嘉儒这才从对吴锦夏那副敷衍态度的不爽中抽离，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几秒台上卖力演唱的女人，眉头微蹙似乎在回忆：“啧，有点印象…但不多。不就是个驻店的乐队主唱？唱得还行，挺有劲儿。怎么了？”
“没什么…”吴锦夏喃喃道，眉头却越皱越紧。越看越觉得眼熟，那眉眼轮廓，那下颌的线条…肯定在哪里见过！但记忆像是蒙了一层躁动的鼓点和炫目的灯光，模糊不清，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狂野不羁的摇滚女郎和她脑海中任何一个清晰的人影对上号。
一首歌结束，主唱对着台下做了个摇滚手势，引发一阵尖叫。她似乎需要短暂休息，跟乐队成员示意了一下，便放下吉他，利落地跳下舞台，朝着吧台后面的员工通道走去，大概是去后台或洗手间。
吴锦夏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机会！
“我去趟洗手间。”她丢下一句，不等林嘉儒反应，便起身离座，拨开喧闹的人群，朝着女主唱消失的方向快步跟了过去。
员工通道的灯光比外面昏暗许多，噪音也小了不少。吴锦夏刚拐进去，就看到那个穿着黑色背心、皮裤，浑身散发着热气和摇滚气息的身影正靠在墙边，从一个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就灌。
“那个…你好！”吴锦夏深吸一口气，出声喊道。
女主唱闻声停下动作，疑惑地转过头。汗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几缕黑发贴在脸颊上。她被汗水浸透看不清来人，眼神带着询问，因刚才的嘶吼，声音还有些沙哑：“有事？”
就是这声音！
近距离，没了狂暴音乐的干扰，这带着独特颗粒感的沙哑嗓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吴锦夏记忆的锁！
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孔猛地跃入脑海——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的盘发，剪裁合体的高级西装套裙，眼神冷静锐利，说话条理清晰，带着法律人特有的严谨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是…是你？！”吴锦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宋律师？！”
眼前的女主唱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吴锦夏的脸。几秒钟后，她脸上那份摇滚歌手的狂放不羁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和带着点玩味的审视。她嘴角勾起一个和舞台上截然不同的、带着点锐利弧度的笑容，那沙哑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清晰无比：
“吴小姐？好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