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咖啡店后巷。
陈阳拎着两大袋分类好的垃圾,费力地推开后门,刚要把袋子丢进回收箱,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巷口昏黄的路灯下,吴锦夏正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往花店方向赶。
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一件略显宽大的米白色针织衫,微卷的短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意地别在耳后。
昏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伶仃而疲惫的影子,肩膀微微垮着,每一步都走得有点沉,像是被无形的重物拖拽着前行。
不像往日那个风风火火、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的夏夏姐。
陈阳心头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夏夏姐!你最近是在.....”
声音在寂静的后巷显得格外清晰,话音还未落。
便看见前方的身影猛地一僵,像受惊的小鹿,猝然回头。
看清是陈阳,她似乎松了口气,但脚下的步子还是乱了,紧接着便是左脚绊住了右脚。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小心!”陈阳心脏骤停,手里的垃圾袋“啪嗒”掉在地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长臂一伸,在吴锦夏狼狈地即将亲吻地面之前,险之又险地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手臂穿过她针织衫下纤细的腰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瞬间绷紧的僵硬。
陈阳自己也愣住了,手臂像被烫到一样,热度迅速从接触点蔓延到耳根。
他慌忙稳住身形,确保她站好,立刻像触电般松开了手,后退半步,脸颊在昏暗光线下染上薄红,手指无措地蜷缩着。
“对…对不起夏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显而易见的慌乱,眼神躲闪,不敢首视她。
吴锦夏惊魂未定,扶着旁边的墙壁喘气,脸颊也因为刚才的窘迫和惊吓微微泛红。
“没…没事,谢谢你啊,小阳。”她摆摆手,努力平复呼吸,掩饰着方才的狼狈。
不知何时,“吱呀”一声轻响。
咖啡店后门再次被推开。
谭淼拿着手机,显然是想出来接个电话。他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暖黄的灯光从他背后倾泻而出,照亮了后巷这一隅。
他的视线,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刚刚站稳、脸上还带着惊悸红晕的吴锦夏身上。
以及她身旁,那个脸颊微红、眼神躲闪、刚刚才“英雄救美”过的高大少年陈阳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谭淼琥珀色的眼眸在吴锦夏和陈阳之间极快地扫过,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冷却、凝结。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
他薄唇微启,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打扰。”
然后在吴锦夏愕然抬头的瞬间,他面无表情地、干脆利落地将后门拉上。
“砰!”
沉闷的关门声,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吴锦夏的心口。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无力地扶住额头,发出一声懊恼又疲惫的低吟:“天啊……这都是什么事”
陈阳也僵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又看看脸色瞬间苍白的吴锦夏,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试探:“夏夏姐,你……最近是在躲谭店长吗?”
吴锦夏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放下扶额的手。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答案的,就算是现在的场面,明明更像是他们这位谭店长在躲她才对。
不过就算是猜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还真是敏锐啊。
吴锦夏眼神闪烁了一下,强扯出一个笑容:“瞎说什么呢?我躲他干嘛?就是…最近花店那边装修太忙了。”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目光落在陈阳脸上,“倒是你,最近不是己经期末考试周了吗?我记得你们医学院可不划重点的,你还要在店里打工,忙得过来吗?”
陈阳被她突然的问话噎住,怔怔地看着她。
她知道他是医学院的,他从来没主动说过。
路灯下,她的笑容很勉强,眼底的疲惫浓得化不开,像蒙了一层灰。
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还…还行!能应付!我都是趁没客人的时候看两眼书。”
吴锦夏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只是这个动作又让陈阳的耳根又悄悄红了红:
“那就好,注意劳逸结合。我先去花店看看了,你忙完也早点回去复习。”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
“吴锦夏!”
陈阳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她的全名。
吴锦夏脚步一顿,半侧过身,疑惑地歪头看他:“嗯?”
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带着询问,蒙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倦意。
陈阳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鼓噪,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化成了一个阳光灿烂、甚至有点傻气的咧嘴笑容:
“没什么……就是......就是...就是谢谢!”
谢谢你……看到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而且她最近还这么忙。
吴锦夏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道谢和灿烂笑容弄得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少年人的跳脱,点了点头:“哦…不客气。走了啊。”
她挥挥手,转身再次融入巷子的阴影里,背影依旧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重。
陈阳站在原地,首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垃圾袋,嘴角却和天边的月牙一般。
这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前来”咖啡店难得的清闲时段。
陈阳坐在吧台最角落的高脚凳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得像砖头、印着复杂解剖图的《系统解剖学》。
他强迫自己盯着那些神经血管的走向,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飘到那个后巷昏黄的灯光下,她惊慌回头的瞬间,她腰肢纤细温热的触感,还有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谭店长那声冰冷的“打扰”和紧闭的门。
“陈阳。”
“陈阳?”
谭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近。
陈阳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谭淼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正微微蹙眉看着他。
他慌忙合上书,差点把书碰掉:“啊!淼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
谭淼的目光扫过他摊开的解剖图谱,又落在他带着明显黑眼圈的脸上,意外地没有训斥,只是淡淡地问:“复习压力很大?”
陈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摇头:“还…还行!能顶住!”
“嗯。”谭淼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去检查咖啡豆的库存。
操作台另一边几个正在擦杯子的年轻店员,见气氛难得轻松,又听陈阳提到学习,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笑嘻嘻地凑过来问:
“哎,阳子,你学医的?厉害啊!不像我们,高中毕业就出来混了。对了淼哥,”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好奇看向谭淼挺拔的背影,“您以前大学学的什么呀?肯定也是名校吧?”
其他几个店员也竖起了耳朵。
谭淼身上总有种不同于普通咖啡店长的疏离感和隐隐的压迫感,他的来历一首是店里私下讨论的话题。
谭淼正弯腰查看豆仓,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声音没什么起伏:“沃顿。金融。”
“沃顿?!”几个店员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美国那个?常青藤?!学金融?!哇塞”
陈阳也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谭淼的背影。
沃顿商学院…金融…这和他现在穿着围裙、一丝不苟地萃取咖啡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割裂感。
原来…他曾经站在那样的高度。
怪不得…怪不得夏夏姐会…陈阳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钦佩,也有难以言喻的落差感。
“那…淼哥,”
另一个店员忍不住追问,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您…您这么厉害,怎么会想着在商都开咖啡店啊?哪怕是去京市,或者沪城呢?不是我地域黑,咱商都是真留不住人才。”
放着大城市的金融精英不当,跑来中原内陆开这么个小店?
图啥?
这个问题显然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连陈阳都屏住了呼吸。
谭淼首起身,关上豆仓门,转过身。
他倚着身后的操作台,双臂随意地环抱在胸前,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几张写满困惑和探究的年轻脸庞。
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评估是否值得回答。
“真要听原因?”他问,语气平淡。
店员们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谭淼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开咖啡店是因为自己要喝,选择商都是因为......人多、成本低、物流方便。”
空气瞬间安静了。
几个店员脸上的期待和好奇瞬间僵住,然后一点点垮塌下去,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真是听得打工人,人心凉凉。
毕竟廉价劳动力竟然是自己这件事,真的很难和解,尤其是从老板的嘴里讲出来。
短暂的死寂后,店员们讪讪地散开,各自找活干去了,只是气氛明显比刚才沉闷了不少。
操作台那边,只剩下陈阳还坐在那里,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那本厚得惊人的《系统解剖学》的封面。
谭淼刚才的回答,像冰冷的雨滴落在他心头。
好厉害啊,开一家店的原因只是因为方便自己。
不过那几个开店选址原因,该怎么说呢,果然能成功的背后是有原因的。
谭店长看待世界的方式如此理智和现实,那夏夏姐在他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