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井囚魂

黑。

一种沉甸甸的、粘稠到令人窒息的黑，像凝固的墨汁，又像沉入万丈深海的巨石，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姬枫的意识就在这片绝对的虚无里沉浮，没有源头，也望不到尽头。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他只是一颗被遗忘的、冰冷的石子。

嗡……

一种微弱却极其顽强的悸动，突兀地在他胸腔深处炸开！不是温热的搏动，更像某种沉重冰冷的金属在嗡鸣震颤，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蛮横的穿透力，硬生生凿穿了包裹他的无边死寂。

他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依旧是化不开的浓稠黑暗，比闭眼前更甚。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从西面八方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丝热气。身体僵硬得可怕，西肢百骸仿佛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发出无声的呻吟，沉重得如同古墓深处未曾挪动过的青石板。

我在哪？

一个模糊的念头艰难地浮起，随即被更强烈的冰冷和僵硬碾碎。

手指……还能动吗？

他用尽残存的意志，调动起那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肢体。一股酸涩麻木的剧痛瞬间沿着手臂蔓延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指尖传来粗糙湿滑的触感，冰冷黏腻——是长满厚厚苔藓的井壁。那滑腻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让他本能地想要缩手。

记忆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无数尖锐的碎片猛地扎进脑海深处！

震耳欲聋的哭喊，撕心裂肺！

刺目得令人晕眩的血光，泼洒得到处都是！

一张张绝望、惊恐、扭曲的脸庞在猩红的背景中高速闪过，模糊不清，却带着刻骨的悲恸！

“赢坤哥……小满姐……” 一声嘶哑破碎的低语，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恐惧和依恋。

还有那口井！

井口上方，那令人窒息的、由纯粹光影构成的巨大棋盘！黑白棋子如同冰冷的星辰，在无形的规则下疯狂旋转、碰撞、湮灭，散发出毁灭性的威压！那光影瞬间填满了他整个意识，冰冷、死寂、带着审判一切的气息！

就是这里！

封印了他、或者说，将他遗弃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井之底！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轰然爆发！压倒了僵硬，压倒了冰冷，压倒了那撕裂灵魂的记忆碎片！不能死！不能烂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呃啊……” 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吼，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指死死抠进井壁湿滑的苔藓里，挣扎着向上攀爬！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冻僵麻木的筋肉和关节，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响，如同朽木在断裂的边缘。

冰冷的井水浸透了身上早己辨不出颜色、式样古怪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意更深一层。而那胸腔深处奇异的搏动，却在这剧烈的挣扎中愈发清晰、强劲！

咚……嗡……

咚……嗡……

冰冷、沉重、带着金属的质感，一声声，稳定得可怕，如同某种庞大机器的核心在运转。这声音……彻底取代了记忆中那温热有力的心跳！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似乎无穷无尽的上方。

极遥远处，在那浓稠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一圈极其朦胧、极其黯淡的光晕，如同濒死者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

出口！

是囚禁了他无尽岁月的牢笼之门！

希望如同毒药，瞬间烧灼着他近乎枯竭的意志。他向上伸出手臂，五指弯曲如钩，指甲狠狠刺入冰冷湿滑的井壁！

刺啦——！

指甲刮过粗糙的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下片片腐朽深绿的苔藓碎屑，簌簌落下。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毫不在意。那点微弱的光，是此刻支撑他全部意志的图腾。

“上去……” 他喘息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必须……爬上去……” 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里那冰冷嗡鸣的回响。

他艰难地挪动另一只手，寻找着更高的支点。身体在湿滑的井壁上打滑，每一次用力的蹬踏，都让冰冷的井水更汹涌地冲击着他。力量在飞速流逝，那僵硬感如同附骨之蛆，重新缠绕上来，试图将他拖回永恒的黑暗。

“不！” 一股狠厉之气猛地冲上心头。他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血腥味，也浑然不觉。赢坤哥模糊带笑的脸，姬小满决绝的眼神，还有那漫天血光……这些碎片在黑暗中激烈地冲撞着他。

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那点光晕，在视野里似乎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他再次向上伸出手，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留下淡淡的血痕。指甲翻卷的剧痛传来，他却像感觉不到。

向上！

目标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