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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低沉而压抑的咆哮,如同野兽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山顶别墅区死水般的寂静。黑色的幻影如同暗夜中滑行的幽灵,无声而迅疾地滑下蜿蜒的盘山路,最终汇入山下城市冰冷喧嚣、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车河之中。
车内一片死寂。
只有顶级隔音玻璃外模糊的车流噪音。
指尖在冰凉的真皮座椅扶手上,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节奏混乱,泄露着主人内心深处的焦躁。
不是去找他。
她对自己强调。
只是……去他常去的地方。
像一场无声的宣战。用她的存在,挑衅他的领域,宣告她并未被那三天的沉默击垮。
或者……
心底一个更微弱、更隐秘的声音在低语:只是一次刻意的“偶遇”?一次试图打破僵局的试探?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自尊,带来一阵尖锐的羞耻。她猛地攥紧了扶手,指关节泛白。
车子驶入云栖马术俱乐部的大门。深夜的马场,空旷得令人心悸。
巨大的草场在惨白的月光下延伸,如同凝固的、墨绿色的、死寂的海洋。白日里喧嚣的跑道、跳跃的障碍杆,此刻都隐没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里。只有不知疲倦的风,不知从何处掠过,卷起草尖,发出单调而空旷的“沙沙”轻响。
风声,是唯一的活物。
视线穿透车窗冰冷的玻璃,死死锁向草场尽头。
那栋熟悉的、被巨大橡树阴影笼罩的二层小楼。
此刻,黑洞洞的。
所有的窗户都像失去了灵魂的眼眶,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像一头蛰伏在浓稠黑暗中的、沉默的巨兽。它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也吞噬了她心底那点隐秘的、可笑的期待。
没有那匹纯黑如夜的弗里斯兰马优雅的身影。
更没有……他。
只有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月光,如同水银般泼洒在空寂无人的跑道上,反射着惨淡的幽光。
夜露的寒气,仿佛能穿透厚重的车窗玻璃和昂贵的羊绒大衣,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指尖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如同暴露在寒风中的烛火,一点点地、无可挽回地冷却、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更深的、如同沼泽般粘稠的烦躁。
“大小姐?” 前方驾驶座,司机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砚晞闭上眼。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
“回去。” 声音从紧抿的唇间溢出,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空洞。
她深深地靠进身后冰冷而柔软的椅背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车子无声地调转方向。
如同来时一般沉默而迅疾,将那片死寂的草场、冰冷的月光、连同心底那点刚刚燃起便被无情浇灭的、荒谬的期待,一同远远地、彻底地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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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别墅。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无声亮起,投下冷白而毫无温度的光圈。
光圈边缘的阴影里,福伯如同早己等候多时的、没有生命的雕像,垂手而立。
他手中,稳稳地托着那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
棱角分明,线条锐利,在冷白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幽暗而冰冷的金属光泽。
像一块从西伯利亚冻土深处挖出、无论放在哪里都永不融化的千年寒冰。
“大小姐。” 福伯刻板的声音响起,如同设定好的程序音,没有丝毫波澜。
苏砚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径首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下午……” 福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她紧绷的神经末梢,“谢先生的人……又来过。”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狠狠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瞬间攥紧!指尖不受控制地猛地蜷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
“放下。” 苏砚晞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强行拼凑出来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她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迟滞,仿佛那盒子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然而,就在她的鞋尖即将踏上第一级楼梯的瞬间——
福伯那刻板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再次清晰地传来:
“他说……”
短暂的停顿,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务必请您……亲自打开。”
“亲自”两个字,被他用一种极其清晰、如同宣读判决书般的语调吐出。
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精准地扎在苏砚晞那根早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脚步,在楼梯转角处,猛地顿住!
身体僵硬。
她没有回头。
背对着那片冰冷的灯光,背对着福伯沉默的身影,背对着那个散发着无形寒意、如同诅咒般的盒子。
灯光将她挺首的背影拉长,投在深色的旋转楼梯墙壁上,如同一道孤寂而倔强的剪影。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几秒钟的死寂。
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一个冰冷、坚硬、如同淬火后反复锻打的刀锋般的声音,从她紧抿的唇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狠狠砸落:
“扔了。”
两个字。
掷地有声。
不再有丝毫犹豫,不再停留半秒。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一步。
两步。
三步……
她一步步踏上旋转楼梯。
将福伯那沉默如同墓碑的身影,将玄关那片冰冷的白光,将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散发着诅咒气息的深蓝盒子……
彻底地、决绝地甩在身后。
如同斩断所有纠缠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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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砰”响。
反锁的“咔哒”声清脆利落,像斩断了所有外界的窥探。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和死寂。
背脊重重地抵上冰凉坚硬的门板。
黑暗中,只剩下她自己压抑的、如同濒死困兽般的粗重呼吸声。
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击着门板,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带来的尖锐刺痛感也无法压下心底那片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那枚胸针!
那流淌着冰冷碎钻星河的羽毛!
那滴凝固的、如同泣血夕阳般的鸽血红宝石!
像带着魔力的烙印,清晰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灼烧着她的理智!
还有福伯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务必请您亲自打开”……
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