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停在鸽血红宝石灼热的光芒上方。
像隔着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与冰冷彻骨、吞噬万物的深渊。
父亲苏正廷雷霆般的警告仍在耳畔轰鸣,余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母亲沈佩仪那一声惊恐到极致的抽气,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死寂的空气,扎进耳蜗深处。
祠堂青砖的寒气,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缝疯狂向上攀爬,死死缠绕!每一寸肌肤都残留着那刺骨的冰冷,耳边反复回荡着爷爷苏鸿远嘶哑咆哮的、带着血气的“血债”!
而那枚胸针尖端,那滴凝固的、如同泣血夕阳般的鸽血红宝石光芒,却像拥有了生命,带着一种妖异的灼热,死死地烙印在视网膜上!烧得她眼底刺痛!
记忆的闸门被这光芒粗暴地撞开——
巴黎。古董珠宝双年展。厚重的防弹玻璃后。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几乎窒息的心跳加速!指尖隔着冰冷坚硬的玻璃,一遍遍描摹着羽毛优雅的弧线,碎钻璀璨的星芒,红宝石那滴泣血般的绝望瑰丽……
与顾凛那句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带着不容置疑掌控的“太过张扬,不适合订婚宴”带来的,那种瞬间被浇灭的火焰、沉入冰湖般的窒息遗憾……
在此刻!
被这枚静静躺在谢聿白送来的深蓝丝绒盒子里的胸针!
狠狠撕裂!曝晒在惨白的晨光之下!如同将她最隐秘的伤口和最屈服的遗憾,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不是恐惧。
是比恐惧更汹涌、更滚烫、更不顾一切的——愤怒!
他凭什么?!
凭什么用这种方式,精准地撕开她深藏的遗憾?践踏她过往的妥协?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带着冰冷的玩味,观赏她精心粉饰、试图遗忘的伤口?!
指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终于落下!
不是去触碰那冰冷灼热的宝石。
而是——
“啪!”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斩钉截铁般毁灭意味的轻响!
指尖狠狠地、用力地扣上了那冰凉的金属盒盖!
深蓝色的天鹅绒瞬间合拢!
将那一片流淌着冰冷碎钻星河的羽毛,将那滴泣血般的鸽血红宝石,连同父亲暴怒的警告、母亲惊恐的目光、以及整个餐厅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同锁进了那深蓝丝绒构筑的、绝对的黑暗之中!
餐厅死寂。
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如同每个人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清晰得令人心悸。
苏砚晞抬起眼。
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首首地迎上父亲苏正廷镜片后翻涌的怒海惊涛与深沉的惊疑。
唇角,极其缓慢地、用力地向上弯起。
一个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淬了寒冰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
“福伯。”
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面下深藏的暗流,在凝固得如同铅块的空气中清晰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收起来。”
福伯刻板的脸上,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极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快如闪电。
他微微躬身,动作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无声地将托盘合拢,转身。高大的身影像一道沉默的、没有生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餐厅通往深处储物间的侧门阴影里,消失不见。
盒子消失的瞬间。
父亲苏正廷紧绷如弓弦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丝微弱的弧度。镜片后那翻涌的怒意,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所取代,如同在重新评估一件充满未知危险的武器。
母亲沈佩仪捂着胸口的手终于缓缓放下,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压抑到极致的气息,仿佛卸下了压在胸口、让她几乎窒息的千斤重担,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只有顾凛。
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翻屋顶的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他低垂着眼睑,指尖捏着那把银亮的餐刀,无意识地在面前洁白的骨瓷碟沿上,一遍又一遍地、缓慢地划过。
“嗞啦……”
“嗞啦……”
极其细微、却在此刻死寂中异常清晰、如同指甲刮过黑板般的噪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
镜片后的目光,并未抬起,却透过杯中早己冷却的咖啡氤氲的、最后一丝稀薄的热气,沉沉地、如同粘稠的沥青般,落在苏砚晞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父亲那样的暴怒,没有母亲那样的惊恐。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粘稠的阴冷。
像一条在暗处蛰伏己久的毒蛇,终于锁定了目标,冰冷地计算着下一次攻击最精准、最致命的角度。无声,却充满了令人骨髓都感到森寒的威胁。
苏砚晞无视了那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目光。
她重新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冰凉的牛奶。
指尖清晰地感受着骨瓷杯壁透出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浅浅抿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非但没有浇灭心底那团被羞辱点燃的、越烧越烈的愤怒火焰,反而如同滚烫的热油,轰然泼下!
火焰瞬间蹿升!带着焚毁一切的决绝!
谢聿白。
你煞费苦心,送上这份“大礼”,究竟想看到什么?
是想看到我欣喜若狂,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扑向这价值连城的珠宝,证明你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还是想看到我惊恐万状,在你那句“付不起的代价”和苏家“血债”的警告下,像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发抖,将这盒子视若蛇蝎?
或者……
是想看到我像此刻沉默的顾凛一样,被这枚胸针背后所代表的深意——它的来历,它的价值,它精准戳中她软肋的算计——吓得方寸大乱,暴露出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无意识地划过一道弧线。
像在虚空中,勾勒着……某种反击的、凌厉而致命的轨迹。
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悄然加深,如同淬毒的弯刀。
眼底深处,那丝被“血债”的毒蛇缠绕、被父亲的暴怒强行压下、却始终未曾真正熄灭的悸动,在愤怒的灰烬和冰冷的算计下,悄然转化、凝聚……
凝聚成一种更危险、更不顾一切、足以将自身也一同焚毁的……
疯狂。
很好。
你要玩。
我奉陪到底。
但这一次……
苏砚晞眼底寒光一闪。
游戏规则,由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