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金色的液体在细长的高脚杯中轻轻晃动，无数细小的气泡沿着光滑的杯壁争先恐后地向上攀升，在接近液面时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叹息般的碎裂声。这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派对巨大的喧嚣洪流里——爵士乐慵懒的萨克斯风、高跟鞋踩踏大理石的脆响、男男女女刻意拔高的谈笑声、酒杯碰撞的清脆叮当……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海洋。
水晶吊灯巨大的光芒如同融化的液态黄金，泼洒下来，落在对面女人精心描绘的、微微上挑的眼尾。细腻的金粉和亮片在灯光下折射出流金般迷离的媚态。她慵懒地倚着吧台，涂着蔻丹的指尖如同水蛇般缠绕着纤细的香槟杯脚，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一种刻意的撩拨：
“谢先生？”她尾音上扬，眼波流转，“那可是座……万年冰山。” 语气里混杂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拒绝后的不甘。
“何止冰山！”旁边另一个穿着银色亮片紧身短裙的女人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分享隐秘八卦的兴奋，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得真切，“前两年在圣莫里茨，多少名媛贵女往上扑？手段用尽！”她夸张地比划着，“连那位……你们知道吧？意大利航运巨头家的那位掌上明珠，豁出去了！把自己脱光了，就裹了条毯子，趁夜首接送进他顶楼套房……”
她故意停顿，吊足了胃口，环视一圈，享受着众人屏息凝神的目光。
“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猛地一拍吧台，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不到十分钟！被两个黑衣保镖，连人带毯子，原样‘打包’！首接从专用电梯扔出酒店大门了！听说毯子都没裹严实，丢人丢到阿尔卑斯山脚下了！”
“噗——哈哈哈！”
“天哪！真的假的？”
“不愧是谢先生！”
尖锐的、带着幸灾乐祸和猎奇满足感的哄笑声瞬间炸开，如同玻璃碎片般刺耳。
苏砚晞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指尖捏着冰凉的水晶杯脚。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指腹，带来一丝黏腻的凉意。
“听说……” 最先开口的那个女人，指尖轻轻点了点嫣红的唇瓣，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扫过苏砚晞身上那件依旧刺目的红裙，“他瑞士那栋山顶别墅的书房里，锁着个宝贝音乐盒？据说是古董，碰一下能要人命的那种？” 她的目光带着试探，在苏砚晞脸上逡巡，似乎在捕捉任何一丝异样的表情。
“谁知道呢……” 亮片裙女人接口，笑容艳丽又带着一丝残忍的无所谓，“或许……” 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同样落在苏砚晞身上，充满了探究和某种恶意的揣测，“只对某些……‘特别’的人例外？”
“特别”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暗示和挑衅。
指尖的香槟杯，冰得刺骨。
苏砚晞唇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加深了些许。她微微仰头，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冰凉的、带着酸涩气泡的液体滑过舌尖，那刺激感异常清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味蕾上。
她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壁上冰凉的水珠，声音放得随意而慵懒，仿佛只是在闲聊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
“那他身边……总该有过人吧？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她刻意加重了“真正意义”几个字，目光在亮片裙女人脸上流转，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好奇。
“人？” 亮片裙女人夸张地挑高了精心修饰过的眉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谢先生身边？” 她嗤笑一声，“除了他那几个跟影子似的、眼神能杀人的保镖，就是华尔街那群西装革履、只认数字和合同的吸血鬼！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再次神秘兮兮地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闻的紧张感：
“前两年，倒是有个不怕死的！不是名媛，是个……女记者。叫什么来着？好像姓陈？胆子够肥，追着他屁股后面挖什么陈年旧闻，好像是关于他家很早以前一桩……不太光彩的并购案？闹得动静挺大，发了好几篇捕风捉影的报道。”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几分，连音乐声似乎都变得遥远。几双眼睛都聚焦在她身上。
“后来呢？” 苏砚晞追问，声音依旧平静，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后来？” 亮片裙女人耸了耸肩，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自己雪白的脖颈前，极其轻佻又充满暗示性地做了一个横拉的动作。她的笑容依旧艳丽，眼底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销声匿迹了呗。一夜之间，所有报道撤得干干净净，人也像人间蒸发一样。”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晃了晃，“谁知道呢？也许是拿了一笔足够她挥霍三辈子的封口费，改名换姓跑到哪个阳光沙滩逍遥快活去了？又或者……”
她故意没说完，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无限遐想的空间。她抿了口酒，红唇在杯沿留下一个暧昧的印记，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苏砚晞略显苍白的脸。
派对的笑语喧哗，爵士乐的慵懒旋律，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此刻在苏砚晞耳中，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变得遥远、失真，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指尖那杯香槟带来的冰凉触感，仿佛顺着杯壁爬上了手臂，渗入皮肤，沿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难以抑制的战栗。
“失陪一下，补个妆。”
苏砚晞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她放下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对围在一起的几人微微颔首，转身，步履从容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薄冰上。
推开厚重的、镶嵌着金色把手的洗手间门。
喧嚣被瞬间隔绝在外。
巨大的镜面在头顶冷白色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苏砚晞走到洗手台前。
冰凉的灯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她脸上。镜中映出的那张脸，依旧明艳，妆容精致，只是唇色似乎比刚才淡了一些，脸颊也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苍白。眼底深处，那片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在冰冷的镜面下，几乎要冲破伪装。
她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指尖，试图带走那份黏腻的寒意和心底翻涌的不安。
就在这时——
“嗡……”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来电，不是信息提示音。
是社交媒体APP推送的一条私信通知。
苏砚晞下意识地看过去。
屏幕的光在冰冷的灯光下有些刺眼。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账号名：「Echoes of the Past」（往昔回声）。
头像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没有任何图案或文字。
私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想知道蓝丝带女孩的事？明晚十点，城南老码头，7号仓库。」
没有署名。
没有寒暄。
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像一个冰冷的、设定好的程序指令。
那片漆黑的头像，在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下，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充满恶意与危险的嘴，正对着她，无声地狞笑。
苏砚晞的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沉沉地一跳！
那跳动，带着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重重地砸在肋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