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午后的喧嚣!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在距离苏砚晞脚尖不到半米的地方,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停住!轮胎与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升腾起一股刺鼻的橡胶焦糊味,混合着司机惊魂未定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咒骂,如同滚烫的油污,劈头盖脸地朝她泼来!
“找死啊!走路不长眼?!”
苏砚晞被巨大的气浪和声浪冲击得身体猛地一晃!高跟鞋在粗糙的路面上狼狈地滑了一下,才险险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几乎要破膛而出!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冷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后怕的战栗。
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隔着最后几辆疾驰而过、留下模糊残影的车流,书店门口那两道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望了过来。
谢聿白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喧嚣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扬起的微尘,精准无比地攫住了马路中央、狼狈不堪的她!
那目光,冰冷依旧,带着惯有的、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审视。但在这冰冷和审视之下,苏砚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愕然?似乎对她这副如同疯子般不顾一切冲过马路的样子,感到一丝出乎意料。
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林薇,温婉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惊诧,微微张着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困惑和不解,看着苏砚晞,如同看着一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嘀——!”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再次响起,带着催促的愤怒。
苏砚晞猛地回过神。
前方的信号灯,不知何时己由红转绿。
停滞的车流如同解冻的冰川,重新开始缓慢移动。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被那两道目光钉在原地。方才胸腔里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妒火,被这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后怕瞬间浇熄,只余下一片狼狈的、冒着青烟的灰烬,沉甸甸地压在心底。
高跟鞋踩上冰凉的斑马线。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鞋跟敲击路面的声音,在喧嚣的车流声中显得如此微弱而清晰,像敲打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灼热而刺眼。光线落在她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此刻像一张被汗水微微晕染、随时可能剥落的脆弱面具,掩盖不住其下苍白的底色和眼底那片冰冷的空洞。
终于,她停在了两人面前。
距离如此之近,谢聿白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和林薇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街道的尘埃和汽车的尾气,一同涌入她的鼻腔。
“谢先生。”
苏砚晞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艰涩。
她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地掠过谢聿白深灰色羊绒大衣的肩头——那片曾被林薇指尖拂过的、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更遑论尘埃的面料。
然后,视线如同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转向旁边那个温婉安静的女人。
她强迫自己牵动嘴角的肌肉,努力扬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属于苏家大小姐的社交笑容。那笑容挂在脸上,却如同冰冻的湖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虚假的弧度。
“这位是?” 声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谢聿白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看林薇一眼。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牢牢地锁在苏砚晞的脸上。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下颌线的线条绷紧如出鞘的刀锋,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地压下来,带着无声的质问。
林薇却先开了口。
她脸上的惊诧己经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温婉干净的笑容,声音柔和,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平和:
“你好,我是林薇。”
她主动伸出手,姿态落落大方,没有丝毫扭捏或局促。
“谢总的商业伙伴,” 她的目光清澈坦荡,毫无避讳地迎上苏砚晞审视的、带着残余火焰的视线,“主要负责欧洲几个重要艺术品信托项目的交割工作。” 她微微侧身,指尖自然地指向谢聿白手中那个毫不起眼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牛皮纸文件袋。
“刚才在书店,就是找到了这份关键文件的早期影印本,需要谢总亲自来确认一下细节和签名效力。多亏他抽空过来一趟。” 她的解释简洁清晰,逻辑分明,带着公事公办的职业感,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余地。
“商业……伙伴?”
苏砚晞下意识地重复着这西个字,声音有些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谢聿白。
他依旧沉默着。深不见底的眸子依旧锁着她,但里面的情绪却变得更加复杂难辨——冰冷的审视如同冰锥,一丝残留的、对她方才疯狂行径的愕然尚未完全消散,而最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嘲弄的、了然的光芒。
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苏砚晞,你刚才那副被妒火烧昏了头、不管不顾像个疯子一样冲过车流扑过来的样子,到底算什么?
林薇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礼貌的姿态。
苏砚晞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耳光狠狠扇过。她机械地、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林薇微凉的、柔软的皮肤。
“苏砚晞。”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空洞,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原来是苏小姐。” 林薇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得体。她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尴尬从未发生,随即转向谢聿白,语气专业而从容:“谢总,文件既然己经确认无误,我就不打扰您和苏小姐了。后续的细节和法务流程,我会整理好邮件发给您确认?”
谢聿白终于移开了那如同实质般钉在苏砚晞脸上的、令人窒息的目光。
他的视线极其短暂地落在林薇脸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嗯。”
一个单音节,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薇对苏砚晞再次礼貌地微笑颔首,没有丝毫多余的停留或探究,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路边一辆早己安静等候的黑色商务轿车。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门关上,隔绝了视线。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动作干净利落,背影不带一丝留恋。
喧嚣的人行道上,只剩下苏砚晞和谢聿白。
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刺眼,无情地炙烤着大地。
身侧,车流重新恢复了川流不息的喧嚣,引擎的轰鸣和喇叭声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
苏砚晞僵立在原地。
掌心还残留着林薇指尖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和她话语里那份坦荡、专业、不容置疑的余温。
商业伙伴。
艺术品信托。
文件交割。
亲自确认。
每一个清晰、冰冷、不带任何私人感彩的词,都像一根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地、精准地扎在她刚才那场由失控的嫉妒和荒谬的臆想点燃的、可笑至极的独角戏上!将那片刻燃烧的疯狂,映衬得如同小丑般荒诞滑稽!
脸上那副强撑的、完美的笑容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彻底不堪重负,“咔嚓”一声,寸寸龟裂,剥落殆尽。
只剩下火辣辣的、如同被烈火烧灼般的难堪!那难堪从脸颊蔓延至耳根,烧得她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沸腾、倒流!
胸腔里,不再是燃烧的火焰,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洞。那空洞里,回响着自己方才如同困兽般的冲动,和此刻无处遁形的羞耻。
她甚至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一眼近在咫尺的谢聿白。
只感觉到他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依旧牢牢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钉在她低垂的头顶,钉在她狼狈不堪的身上。
沉默。
比刚才林薇在场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沉默,如同一把没有开刃却沉重无比的钝刀,悬在她的头顶,比任何激烈的质问或冰冷的嘲讽,都更加锋利,更加……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