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虚无。它是粘稠的、具有重量的墨汁,带着冰冷的触感,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包裹着苏砚晞的每一寸皮肤,堵塞着她的呼吸。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那股如同毒蛇信子般顽固的烟草苦涩余烬,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弥漫、发酵,形成一种强大而危险的气场,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这只贸然闯入的飞蛾,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视觉被彻底剥夺。
心跳,在死寂中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爆裂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后背紧贴着冰凉粗糙的原木墙壁,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却压不住身体内部那团越烧越旺的火焰。
她强迫自己移动。
像盲人探路,指尖颤抖着伸出,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摸索。冰冷的、光滑的触感——是真皮沙发,带着使用过的柔软凹陷和属于他的、强势的气息。指腹划过坚硬冰冷的桌面边缘,粗糙的原木纹理硌着皮肤——是宽大的书桌?她试图在每一寸冰冷的物体表面,捕捉他残留的温度、指纹,或者任何能证明他曾存在于此的痕迹。这举动徒劳而可笑,却像溺水者抓住的稻草,是她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唯一能做的、试图靠近那座冰山的努力。
脚步无声地移动,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薄冰上,小心翼翼,唯恐惊动这片死寂中潜藏的恶魔。黑暗中,方向感完全丧失,她只能凭着对空间布局的模糊记忆和本能,朝着客厅中央摸索。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壁炉冰冷的石材边缘时——
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反光,猝不及防地刺入她高度警觉的眼角余光!
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倏然抬头!
视线穿透浓重的黑暗,死死锁定壁炉上方那片更深的阴影区域。
那里,一个银质的相框,正静静地立着。
窗外冰冷的月光,吝啬地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如同垂死挣扎的光束,恰好投射在相框的一角!
银质的边框,在那一缕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如同墓穴金属般的光泽。那光芒微弱,却在此刻的绝对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眼!
相框里,是一张照片。
光线太暗,距离也有些远,照片的细节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分辨出,那似乎是一个女孩的侧影。女孩穿着简单的裙子,最刺眼的,是她头上系着的一条……蓝色的丝带?丝带的颜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幽暗的、如同深海般的靛蓝。
女孩的笑容……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带着一种被时光晕染开的、遥远而朦胧的温柔。
蓝丝带……
苏砚晞的心脏像是被那抹幽蓝的冷光狠狠刺穿!一个荒谬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游艇上那份空白的档案……拍卖会上他对音乐盒那近乎偏执的专注……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深不见底的沉溺……
难道……
就在这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她神经的瞬间——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头顶上方传来!
声音的来源,是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通往二楼的木质旋转楼梯!
不是幻觉!
紧接着——
“嗒。”
又是一声。
冰冷。规律。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和令人心悸的从容。
脚步声!
有人正从二楼下来!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古老木质楼梯的台阶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那声音,不再仅仅是落在楼梯上,更像是首接踏在了苏砚晞疯狂跳动的心脏瓣膜上!
咚!咚!嗒!咚!咚!嗒!
血液,在声音响起的刹那,瞬间冻结!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在同一时间绷紧到了极限,如同被拉到断裂边缘的弓弦!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这里!他根本没走!他就在楼上!
被发现了!像闯入陷阱的愚蠢猎物!
逃跑?躲藏?解释?……无数个念头在冻结的脑海中疯狂冲撞、碎裂,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对策!
来不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冰冷的、规律的节奏,如同死神的丧钟,宣告着她愚蠢行径的终结!楼梯口的阴影己经开始扭曲、蠕动,一个高大挺拔的轮廓即将从那里浮现!
就在那致命的轮廓即将彻底显现的前一秒——
身体,背叛了冻结的理智!
像被无形的丝线操纵的木偶,像扑向燃烧烛芯的绝望飞蛾!
苏砚晞猛地动了!
不是后退!不是躲藏!
而是朝着那片即将降临的、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阴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焚尽一切的疯狂,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黑暗在眼前拉扯成模糊的色带!
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未散的烟草苦涩,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张脸,只凭着气息和模糊轮廓的指引,凭着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火焰和毁灭一切的冲动——
微凉的、带着夜露寒意的唇瓣,带着她全部的重量和决绝,重重地、毫无章法地撞上了另一片微凉的、紧抿的薄唇!
时间,在双唇触碰的刹那,轰然凝固!
世界所有的声音、光线、气息,都在瞬间被抽离、压缩、然后……爆炸!
一股极其清冽、极其霸道、如同雪山之巅最纯净风暴般的雪松气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淹没了她的呼吸!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那气息冰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足以点燃灵魂的滚烫!
唇下传来的触感微凉、柔软,却带着一种岩石般的坚硬质地。
被她撞上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骤然绷紧!
如同一张被拉到极限、蓄满了毁灭性能量的硬弓!每一块肌肉都贲张起来,坚硬如铁!那紧绷的力量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即将爆发的、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威压!
预料中的暴怒推搡没有立刻到来。
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僵硬。
这短暂的、如同暴风雨前宁静般的凝固,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下一秒!
一只滚烫的、带着惊人力量的大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掐住了苏砚晞的腰侧!
“呃!” 剧痛让她瞬间弓起了身体,一声痛哼被堵在紧贴的唇间!
那力道大得惊人!五指如同钢钳,带着一种要碾碎骨头的狠戾,深深地陷进她腰侧的里!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几乎要烫伤皮肤!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巨大力量,猛地将她往前一带!
天旋地转!
苏砚晞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死死地按进了一个坚硬如铁、却又滚烫如熔炉的胸膛里!鼻尖狠狠撞上他胸前的纽扣,带来一阵酸楚。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如同风箱般的胸腔,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奔涌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血液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男性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如同风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的双手徒劳地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黑暗中,响起他的声音。
不再是拍卖行走廊里那种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质问。
而是压抑到了极致、如同地底岩浆翻滚咆哮般的低哑!每一个音节都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裹挟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狠狠地砸在她的头顶:
“苏砚晞——”
短暂的停顿,如同凌迟前的寂静,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暴戾。
然后,那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毁灭力量,贴着她汗湿的鬓角,一字一句,砸落: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