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后台冗长的结算流程，像一场滑稽的默剧。
苏砚晞坐在VIP休息室昂贵的丝绒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着怀中那个鎏金珐琅彩绘的音乐盒。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丝绒手套渗入皮肤，却压不住心底那片依旧在灼灼燃烧的火焰。一千两百万的数字在脑海中冰冷地滚动，带来一种近乎虚幻的眩晕感，但更多的，是那种将冰山强行凿裂、逼出其下汹涌暗流的、扭曲而巨大的快意。
福伯垂手立在几步之外，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价值连城的盒子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终于，繁琐的手续完成。厚重的雕花木门无声滑开，侍者躬身引路。
“苏小姐，请这边走专用通道。”
高跟鞋踏在空旷的后台走廊上。这里与拍卖大厅的奢华喧嚣截然不同，只有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光洁如镜的米色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清冷的光晕。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和高级皮革护理剂混合的、略显沉闷的气味。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极高的穹顶，将下方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光可鉴人，却只衬得这长长的回廊更加空寂、冰冷。
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清脆、单调，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苏砚晞抱着音乐盒，目不斜视地前行。福伯沉默地跟在身后一步之遥，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走廊两侧紧闭的门扉，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拐过前方那个装饰着巨大洛可可风格浮雕的拐角，就是通往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厅。光线在拐角处似乎黯淡了一些，巨大的浮雕投下浓重的、扭曲的阴影。
就在苏砚晞的鞋尖即将触及拐角那明暗交界线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力量，毫无预兆地从侧面阴影中猛扑而来！快！狠！准！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苏砚晞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身体就被那股蛮横的力量狠狠掼在了拐角内侧、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黄铜浮雕的橡木安全门上！
后背撞上坚硬冰冷的实木门板，剧烈的钝痛瞬间炸开，沿着脊椎蔓延至西肢百骸！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得移位！一声痛苦的闷哼被死死卡在喉咙深处，只化作一丝微弱的气音逸出。怀中的音乐盒脱手而出，却在落地前被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闪电般抄住，稳稳托住，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光线被彻底隔绝。
浓重的阴影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视野。拐角外走廊的灯光被巨大的浮雕和门框切割，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光线，如同垂死的溪流，挣扎着透入这片骤然降临的黑暗牢笼。
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一股尚未散尽的、浓烈到刺鼻的烟草苦涩气息——那是雪茄被彻底碾碎后残留的辛辣——如同无形的巨网，铺天盖地、不容抗拒地压了下来！瞬间充满了她所有的感官，霸道地挤走了空气！
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黑色山峦，将她彻底笼罩、禁锢！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光线、声音，以及退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苏砚晞被迫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动弹不得。后背的剧痛还在蔓延，呼吸被那股强势的气息和压迫感扼住，胸口剧烈起伏。她艰难地抬起头，试图看清袭击者的面容。
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
如同寒夜中燃烧的、淬了毒的幽蓝磷火！
冰冷！锐利！带着足以洞穿灵魂的穿透力！那里面翻涌着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般的暴戾怒火！那怒火之下，是更深沉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
是他！
谢聿白！
他就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吞噬。一只手稳稳地托着那个差点掉落的音乐盒，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铸的囚笼，撑在她耳侧冰冷的门板上，彻底封死了她任何逃逸的可能！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和冰冷的绝望。
死寂。
只有两人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狭窄的、被阴影禁锢的空间里，如同濒死的困兽般交缠、碰撞。
苏砚晞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后背的疼痛，手腕残留的旧痕，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针，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贴着苏砚晞的耳廓响起，低沉得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被强行摩擦，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令人牙酸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未散的烟草苦涩和冰冷的怒意：
“苏砚晞。”
她的名字，被他用这种冰冷的、饱含杀意的语调念出，像一把钝刀，狠狠刮过她的耳膜。
他托着音乐盒的那只手动了动。冰冷的、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带着一种极其缓慢的、充满侮辱性的力道，狠狠地、用力地擦过音乐盒冰凉的珐琅彩绘表面！那动作，像在擦拭一件肮脏的、令人作呕的秽物，发出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一千两百万。”
他重复着那个天文数字，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冰冷的嘲讽。那嘲讽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苏砚晞的耳中。
温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那股强势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喷在她的、敏感的颈侧皮肤上！
苏砚晞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颈侧瞬间激起一片细密的、无法控制的战栗颗粒，顺着脊椎一路蔓延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奇异颤栗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被迫仰着头，在浓重的黑暗中，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
他微微俯身，那张轮廓冷硬、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庞在阴影中逼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寒流和暴戾！
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陨石，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砸落，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凿进她的耳膜，刻进她的灵魂：
“买它？”
冰冷的质问，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紧接着，那冰冷的、如同审判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致命的、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还是买……”
他刻意停顿了一秒。那停顿，如同凌迟前的寂静。
黑暗中，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攫住她眼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攫住她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唇瓣，攫住她颈侧那片尚未平息的战栗。
然后，那冰冷的、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声音，贴着她的唇瓣，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下最后的宣判：
“一个你根本付不起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