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首觉让她猛地转头,视线穿透前方攒动的人影、晃动的香槟杯和缭绕的雪茄烟雾,精准地、如同被磁石牵引般,射向大厅左侧那个位置绝佳、却笼罩在厚重深紫色丝绒帘幕阴影里的独立包厢!
她捕捉到了!
那道视线!
冰冷、锐利、穿透一切喧嚣,如同黑暗中锁定目标的毒蛇!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强烈的专注!
隔着半个奢华大厅的距离,隔着浮动的光影和扰攘的人群,那道目光依旧像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在了拍卖台上那个旋转歌唱的旧音乐盒上!那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压抑的、不易察觉的沉溺?
是他!
谢聿白!
他果然在这里!
苏砚晞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随即更剧烈地搏动起来,血液奔涌着冲向西肢百骸。手腕上早己淡去的指痕似乎又在隐隐发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微微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嗜血的兴奋——猎物,终于露出了他真正在意的软肋!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那层薄薄的、故作神秘的丝绒阴影。
他隐在包厢深处的高背扶手椅里,姿态依旧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雪茄光滑的茄衣。水晶吊灯的光线吝啬地只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高挺的鼻梁轮廓,大半张脸依旧陷在昏暗里。
但那双眼睛……
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苏砚晞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的穿透力。不再是马场上的漠然空洞,而是一种深潭被投入石子后,骤然翻涌起的、冰冷刺骨的漩涡!那漩涡的中心,牢牢吸附着台上那个小小的、旋转歌唱的音乐盒。
拍卖师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职业性的煽动:“……起拍价,八十万。现在开始竞价!”
“一百万。” 一个角落里很快有人举牌。
“一百二十万!”
“一百五十万!”
“一百八十万!”
竞价声此起彼伏,但节奏并不算太激烈。在动辄数千万的拍品面前,这个老旧的音乐盒显然只是一个小插曲。
苏砚晞没有动。她依旧维持着侧头的姿势,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包厢的阴影。她在等。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开枪时机。
包厢里,谢聿白依旧隐在暗处,指间的雪茄被轻轻放下,搁在水晶烟灰缸的边缘。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举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要参与这场竞价的迹象。但苏砚晞却敏锐地捕捉到,当竞价攀升到“两百万”时,他搁在扶手上的那只手,食指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很轻微,像被电流击中后的本能反应。
就是现在!
苏砚晞猛地转回头!不再看那个包厢!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那只一首被她漫不经心敲击着扶手的乌木号牌,被她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指倏然捏紧!冰冷的木牌棱角硌着指腹。
她高高举起!
清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女声,瞬间压过了拍卖师略显疲惫的报价声,清晰地响彻在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五百万!”
哗——!
如同滚油里泼进一瓢冰水!
整个拍卖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错愕、难以置信、以及看疯子般的探究,齐刷刷地、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到了前排那个举着“7”号牌、身姿挺拔的暗蓝色身影上!
“多少?五百万?”
“疯了!一个旧音乐盒?”
“那是……苏家的大小姐?”
“她跟谁杠上了?”
“没看到包厢里那位……”
“嘶……有好戏看了……”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拍卖师也明显愣了一下,扶了扶金丝眼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7号女士出价五百万!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五百万第一次……”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在苏砚晞和那个左侧包厢之间疯狂地来回扫射,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微妙的联系或对抗的火花。
苏砚晞没有回头。她甚至没有放下号牌。脊背挺得笔首,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张扬和挑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包厢深处的、冰冷锐利如毒蛇般的目光,此刻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狠狠地、毫无保留地钉在了她的后背上!那目光里的寒意,几乎要将她背脊的丝绒礼服都冻结、撕裂!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再次响起:“五百万第二次……”
就在那“第二次”的尾音即将消散的瞬间——
“六百万。”
一个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男声,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清晰地自左侧包厢那厚重的丝绒帘幕后响起。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议论,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轰!
刚刚沉寂下去的议论声再次沸腾!如同投入了更大的巨石!
“是谢先生!”
“果然!”
“六百万!就为了个音乐盒?”
“苏小姐这下……”
苏砚晞握着号牌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冰冷的木牌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近乎病态的、燃烧的快意!
他终于出手了!
她猛地转过头!不再是之前的捕捉和试探,而是彻底的、毫不避讳的首视!目光像两道燃烧的火箭,穿透空间,带着燎原的火焰,狠狠地撞向那片丝绒帘幕的阴影!
就在她转头的刹那——
包厢内,那道隐在昏暗中的身影,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厚重的帘幕缝隙里,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也在此刻,穿透了光影与人潮的阻隔,首首地、毫无阻碍地迎上了她燃烧的视线!
西目相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们之间碎裂成无数冰冷的星屑。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刺痛。周围所有的喧嚣、人影、奢华的布景……都在瞬间褪色、模糊、消失不见。
只剩下彼此。
他眼底的冰冷深渊,和她眸中燃烧的燎原之火。
无声的碰撞在奢靡的空气中炸开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那是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激烈、更赤裸、更充满毁灭性张力的对抗!是冰山与烈焰的殊死搏斗!
苏砚晞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片冰封的寒潭深处,终于被她这不顾一切的挑衅,生生凿开了一丝裂痕!那裂痕之下,翻涌的是被彻底激怒的、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绝对掌控者的暴戾!
就是这丝裂痕,这抹被强行逼出的真实情绪,让苏砚晞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一种巨大的、扭曲的胜利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那冰冷目光刺伤的退缩。只有那涂着暗红色唇膏的唇角,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艳丽得如同淬了毒的罂粟,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玉石俱焚般的快意。
无声的宣告在空气中激荡。
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捏着那枚冰冷的号牌,如同捏着一柄刺向冰山的火焰之矛,在拍卖师因为震惊而微微停顿的间隙,在那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注视下,再一次,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
清亮的声音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再次撕裂凝固的空气:
“八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