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水晶吊灯下，香槟塔如同一座流动的、金色的冰川，无数气泡升腾、破裂，折射着上方枝形吊灯碎裂的、令人眩晕的光芒。那光芒流淌在顾凛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亮点，却照不进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聿白？”
顾凛的声音突兀地切入这片虚伪的寒暄场，像一块淬了冰的玻璃，骤然划过丝帛，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令人牙酸的尖锐。他端着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脸上挂着一副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黏腻的探照灯光束，先是在苏砚晞紧挽着谢聿白手臂的位置——那里，她的指尖深陷在昂贵的西装纹理里，她的脸颊曾虚贴过他的肩——狠狠地、带着剐蹭般的力量刮过！随即，才如同施舍般，转向谢聿白本人。
“谢先生，久仰大名。”顾凛微微颔首，笑容的弧度精准得像用精密量角器划出，标准得无可挑剔。然而，那笑容只停留在嘴角的肌肉上，镜片后的眼睛深处，是冻结的寒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或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和翻涌的阴鸷。“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更没想到……”
他刻意停顿，目光再次扫过苏砚晞，如同毒蛇缠绕猎物，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您和我的未婚妻，如此熟稔。”
“未婚妻”。
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三颗裹挟着寒冰的石子，狠狠地、精准地砸落在宴会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冰面上！
“咔嚓——！”
无形的冰面，瞬间碎裂！
周围所有虚伪的、压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灼热的窒息感！
无数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带着震惊、探究、幸灾乐祸和看戏的狂热，齐刷刷地、狠狠地刺向风暴的中心！聚焦在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构成的、充满爆炸性张力的三角之上！那目光的灼热和冰冷交织，几乎要将苏砚晞的后背刺穿！
苏砚晞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挽着谢聿白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西装的面料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之下，那原本如同熔炉般滚烫、肌肉线条坚硬如铁的臂膀，在顾凛那三个字砸落的瞬间——
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那感觉，就像一头沉睡于万年冰原之下的远古凶兽，被突如其来的噪音惊扰，在深沉的梦境中，下意识地绷紧了那足以撕裂天地的筋肉！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上苏砚晞的脊背！
然而，这紧绷只持续了不到一瞬。
快得如同错觉。
下一秒，那臂膀的肌肉便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重新归于那片深不可测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惊扰，不过是微风拂过冰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真正荡起。
谢聿白甚至没有侧头看苏砚晞一眼。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平静无波地、首首地落在顾凛那张笑容僵硬、眼底阴鸷的脸上。
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薄唇微启。
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西伯利亚荒原上亘古不变的寒风，平静、冰冷，不带一丝波澜：
“顾先生。”
仅此而己。
没有解释她为何挽着他的手臂。
没有否认顾凛口中“未婚妻”的身份。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冒犯或被质问的恼怒。
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将人灵魂都溺毙的漠然。
这漠然，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或刻意的澄清，都更令人心惊胆寒！它像一面巨大的、无形的冰墙，将顾凛所有带着挑衅和试探意味的攻击，轻描淡写地、却又无比强硬地反弹了回去！
顾凛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如同面具般的标准笑容，在谢聿白那毫无情绪的目光和冰冷简单的称呼下，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角的弧度僵硬地凝固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意和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巨大的难堪！
他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杯中的金色液体微微晃动。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僵持。
顾凛猛地将目光从谢聿白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移开，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他转向苏砚晞，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极近。
那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顾凛特有的、带着攻击性的冰冷气息，瞬间笼罩了苏砚晞。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如同毒蛇贴着耳廓爬行，冰冷、黏腻，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浓烈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砚晞，” 他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激起一阵恶寒，“玩火……”
他刻意停顿，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蛇信，死死地攫住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赤裸裸的算计和被冒犯后的阴狠。
“小心自焚。”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首起身，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如同变魔术般瞬间消失，只剩下镜片后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冷。他没有再看谢聿白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只是端着那杯未动的香槟，转身，步履沉稳地融入了不远处另一群正在虚伪谈笑的人群之中。
留在原地，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无数道更加灼热、更加复杂的目光。
苏砚晞站在原地，后背僵硬。顾凛那冰冷黏腻的警告和如同毒蛇般的目光，像一层肮脏的油污，粘附在皮肤上，挥之不去。而掌心下，谢聿白那重新归于平静、却依旧滚烫的臂膀，和他那深不见底的漠然，则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更加令人心悸的寒意。
冰与火，在香槟塔折射的破碎光芒下，无声地绞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