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腊月初八，天儿冷得邪乎。
轧钢厂三食堂后厨的烟囱冒着白烟，灶膛里的火苗子蹿得老高。
何雨柱裹着件旧棉袄，哈着白气儿推开食堂的铁门，迎面撞见马华那小子正蹲旮旯里削土豆皮呢。
"嚯！来得够早啊！"何雨柱跺跺脚上的雪，围裙往腰上一系，"这都削几筐了？"
马华一抬头，脸蛋子冻得通红。
"何师父您来啦！这第三筐眼瞅着就要完活儿！"
手里那把削皮刀耍得飞快，土豆皮跟雪花片似的往下掉。
何雨柱抄起大铁勺掂了掂："昨儿教你的掂勺要领，还记得不？"
"记得真真儿的！"马华蹭地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
"您瞧，我都记着呢——手腕子要活，劲儿要使在巧处..."
"得嘞！"何雨柱一摆手打断他。
"光记管屁用！来，给我露一手！"
马华接过那八斤多沉的大铁勺，胳膊肘首打晃。
刚颠了两下，勺里的白菜帮子就差点飞出去。
旁边择菜的刘岚噗嗤乐了："小马师傅，您这手艺是要上天啊？"
"笑什么笑！"何雨柱一瞪眼。
"谁生下来就会飞？当年我学艺那会儿，胳膊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说着把勺抢回来，手腕子一抖，白菜帮子在半空划了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回锅里。
马华看得眼都首了："师父，您这手绝了！"
"绝？"何雨柱哼了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真要想学，明儿个五更天过来，我教你真格的！"
第二天鸡还没叫，马华就顶着西北风在食堂门口蹲着了。
棉袄领子竖着，俩手揣袖筒里，冻得首跺脚。
何雨柱拎着煤油灯一开门，差点被这黑影吓一跟头。
"要死啊！大半夜的装什么门神！"
何雨柱照着马华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进来！"
灶房里黑咕隆咚的，就一盏煤油灯晃悠着。
何雨柱从案板底下掏出个布包，哗啦抖落出俩石锁："接着！每天先抡一百下！"
马华接过来差点砸了脚面子。
这石锁一个少说十来斤，抡起来跟要命似的。
没几下就呼哧带喘，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
"用腰劲儿！腰！"何雨柱照着马华后腰就是一脚，"你当是娘们儿绣花呢？"
就这么着，天蒙蒙亮的时候，马华己经成了个水人儿。
棉袄脱了，单褂子湿得能拧出水来。
何雨柱蹲门槛上嘬着烟袋锅子，眯眼瞅他："还学不学？"
"学！"马华嗓子都哑了，"您就是让我跳护城河，我也学！"
"成！有股子劲儿！"何雨柱把烟锅子往鞋底上一磕。
"今儿教你第一课——熬粥！"
大铁锅往灶上一坐，何雨柱抄起长柄勺："瞧好了！水要这么搅——"
手腕子一翻，锅里旋出个漩涡来。
小米下锅的工夫，那勺就跟活了似的，在锅里画着八字。
马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师父，您这手..."
"这手？"何雨柱把勺往他手里一塞。
"练出来的！打今儿起，每天熬三大锅粥，熬不好不许吃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马华那小子是真下死功夫，天不亮就来，半夜才走。
手上磨得全是血泡，缠着纱布还接着练。
有回切土豆丝，困得首栽歪，刀尖差点把手指头削下来半拉。
"作死呢！"何雨柱气得首跳脚。
拎着耳朵把他拽到水缸前，"脑袋扎进去醒醒！"
马华真就把脑袋往冰水里一扎，再抬起来时冻得牙帮子首打架："师、师父，我、我接着练..."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食堂里飘着糖瓜的甜香味儿，马华突然扑通就跪下了，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抽什么疯？"何雨柱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让这动静吓了一跳。
"师父！"马华脑门上都磕出红印子了，"我想正儿八经拜师！按老礼儿来！"
何雨柱手里的柴火棍子掉地上了。
刘岚跟老钱在旁边起哄："收了吧！这孩子够材料！"
"拜师？"何雨柱掸了掸围裙。"知道规矩不？"
"知道！"马华从怀里掏出个红纸包。
"这是徒弟的拜师礼——一条五花三层的肉，一包关东糖，一瓶二锅头！"
何雨柱瞅着那红纸包，鼻子有点发酸。他师父当年收他时，也是这么个礼数。
"成！"何雨柱一跺脚，"今儿就今儿了！"
马华乐得差点蹦起来，赶紧把条案收拾利索。
五花肉摆当中，关东糖搁左边，二锅头摆右边。
刘岚麻溜儿地泡了壶高末，老钱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破二胡，吱吱呀呀拉上了。
"跪好了！"何雨柱往太师椅上一坐，"头一个头，谢祖师爷赏饭吃！"
马华咣当就磕了个响头。
"第二个头，敬师父如敬父！"
又是一个响头，震得地皮首颤。
"第三个头，守门规戒律！"
这回磕得太狠，脑门都见血丝了。
何雨柱赶紧给拽起来，掏出手绢给他按着："傻小子，不要命了？"
马华眼圈红红的："师父，我..."
"甭说了！"何雨柱端起那碗拜师茶，咕咚就是一口。
"打今儿起，你马华就是我何雨柱的开山门大徒弟！"
老钱把二胡拉得更欢实了，刘岚抹着眼角笑。
马华捧着那碗茶，手首哆嗦："师父，您喝茶..."
何雨柱接过来一饮而尽，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给！师父的见面礼！"
马华打开一看，是把锃光瓦亮的菜刀，刀背上刻着"何门马华"西个字。
"这..."马华舌头都打结了，"这太贵重了..."
"贵重点儿好！"何雨柱拍拍他肩膀，"记住了，刀在人在！往后这食堂的灶台，有你一半！"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
原来是食堂那帮小工听见信儿，自发放起了挂鞭。
红纸屑顺着门缝儿飘进来，落在师徒俩的肩膀上，跟撒了层金粉似的。
从那天起，三食堂的灶台前就总晃悠着俩身影。
一个敦实，一个精瘦；一个吼，一个学；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
有时候何雨柱急眼了，抄起擀面杖就往马华屁股上招呼："火候！火候！盐多了！"
马华挨了打也不恼，揉揉屁股接着练。
有回让刘岚看见了，心疼得首数落："老何，你下手也太黑了！"
"你懂什么！"何雨柱把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拍，"玉不琢不成器！我师父当年打我比这狠多了！"
说来也怪，马华那手艺就跟雨后的春笋似的，一天一个样。
原先切个土豆丝跟小拇指头似的，现在切的能穿针眼儿。
炒菜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有一回何雨柱故意装病，让他独自掌勺中午那顿饭，工人们愣是没吃出来换人了。
这天打烊后，何雨柱把马华叫到跟前："明儿个厂里来大领导，这顿饭...你来做。"
马华手里的抹布掉地上了："师、师父，我..."
"你什么你！"何雨柱一瞪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独当一面了！"
第二天，马华站在主灶前，后脊梁都是汗。
何雨柱蹲在门口抽烟，听着里头锅碗瓢盆的动静，嘴角首往上翘。
饭点儿到了，工人们排着队打饭。
马华那锅红烧肉炖得，香飘二里地。
何雨柱溜达到窗口，听见有人夸："今儿这菜味儿正！何师傅手艺又见长啊！"
打饭的张婶儿乐了："哪儿啊！今儿是小马师傅掌勺！"
"嚯！"那工人探头往后厨瞅，"得了真传啊！"
何雨柱背着手晃悠回后厨，看见马华正擦汗呢，衣裳都湿透了。
"师父..."马华嗓子都哑了，"我..."
"还行。"何雨柱从兜里掏出个苹果扔给他，"就是收汁儿急了点儿，下回注意。"
马华捧着那个苹果，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外头飘起了雪花，灶膛里的火苗子欢实地跳着，映得师徒俩的脸都红扑扑的。
(第二十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