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大厦88层的环形会议室里,中央空调的冷风正将开春的暖意绞碎。黎婉踩着细高跟走进来,驼色西装外套下露出半截银镯,却没戴那枚刻着"WN"的婚戒。她扫过椭圆会议桌,在与顾南洲视线相接的瞬间,像触碰了淬毒的刀刃般移开目光——他领带歪在锁骨处,是她去年送的鎏金鹿纹款,此刻却被扯得皱巴巴的。
"新品研发进度滞后15%。"技术总监陈启明的汇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黎婉突然敲了敲全息投影,敦煌系列的3D模型在她指尖碎裂成数据流:"顾氏的智能珐琅技术,连莫高窟壁画的氧化层都模拟不了?"她的目光扫过陈启明发白的脸,"还是说,某些人更擅长在总监办公室泡英式红茶?"
会议桌下,顾南洲的指节捏得泛白。他看见黎婉翻文件时,腕间银镯在冷光下流转的不再是熟悉的暖金色,而是刺目的冰蓝色——那是她开启"工作战斗模式"的信号。上周伦敦传回的监控里,她在工作室连续48小时未合眼,靠在打印机上睡着时,手里还攥着画到一半的设计稿。
"黎总,工艺瓶颈在于..."陈启明试图解释,被黎婉冷笑打断:"我不要听借口。"她调出黎氏实验室的备用方案,鎏金纹路在投影中如岩浆般流动,"如果顾氏的技术团队无法突破,我们就启动B计划——找米兰的AI珐琅工坊。"
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顾南洲知道,所谓B计划,是黎婉去年在威尼斯设计双年展上结识的独立匠人团队,而她此刻提出,分明是在向他的技术权威宣战。他望着她绷紧的肩线,想起三天前在地下车库,看见她的宾利停在公寓楼前,副驾驶位还放着他买的熊猫靠垫,却落满灰尘。
"黎总的方案...可行性存疑。"市场总监终于开口,话未说完就被黎婉拍在桌上的文件震得噤声。那是她连夜整理的跨文化调研报告,首页用红笔圈着:"当传统工艺变成数据代码,我们失去的究竟是匠心,还是敬畏?"
顾南洲忽然注意到,她写这句话时,笔尖在"敬畏"二字上洇开墨点,像极了他们在莫高窟看壁画时,她指尖沾着的朱砂颜料。那时她曾说:"真正的设计,是让科技成为托起传统的手掌,而不是碾碎它的齿轮。"
会议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黎婉收拾文件时,袖口拂过顾南洲面前的水杯,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只触到她冷硬的西装布料。她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却很快被更深的倔强覆盖:"顾总如果没事,我先去设计部。"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南洲听见许柔小声问陈启明:"黎总是不是瘦了?"他忽然想起,她公寓的监控显示,这三天她只订过两顿沙拉,其中一份还是他让保镖悄悄点的。抽屉里的银质药盒还躺着未拆封的褪黑素,盒盖上的飞天浮雕,此刻在日光灯下泛着孤独的光。
设计部传来黎婉的训斥声,隔着两层楼都能听见:"许柔,你把九色鹿画成了斑点狗?"顾南洲摸了摸领带夹,那是她去年生日送的,刻着他们第一次合作的项目代码。如今代码还在,却像被锁进了冰层。
下班时,秘书抱着文件进来:"黎总把婚房的指纹锁换了。"顾南洲正在签批文件的笔顿在纸上,墨水滴在"破竹成双"的项目书上,晕染开的墨迹像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他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她趴在他胸口画图,笔尖划过他锁骨时的痒,此刻却化作喉头的涩。
深夜的办公室,顾南洲对着黎婉的设计稿发呆。她画的飞天飘带在纸上舒展,发尾处藏着极小的鹿头涂鸦——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暗号。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寂寥。原来最锋利的冰刃,从来不是会议桌上的针锋相对,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连一句"你还好吗"都成了越界的试探。
当他松开领带,看见衬衫领口露出的浅疤——那是她设计的初代智能首饰故障时留下的,当时她哭着说"对不起",而他说"没关系,我们一起改进"。如今改进了技术,却弄丢了说"一起"的勇气。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碎成光斑,顾南洲摸出手机,黑名单里的号码静静躺着。他知道,只要按下解除,就能听见她带着时差的声音,或许带着怒气,或许带着哽咽。但最终,他只是将手机翻转,屏幕上是她在敦煌拍的照片:她站在月牙泉边,风扬起长发,像极了壁画里飞出的飞天。
这一晚,顾氏大厦的顶层有两盏灯亮到凌晨。一盏在总裁办公室,映着男人反复银质药盒的剪影;一盏在设计部,照着女人伏在案上的背影,她发间别着的,正是他在庙会买的那支缠花步摇,流苏垂落,在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