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丝粘在酒店窗玻璃上，像被揉碎的银箔。黎婉盯着投影里未通过的设计稿，指尖捏着钢笔，墨水滴在“丝路鎏金”系列的草图上，晕开个不规则的黑点。腕间的智能手环震动第三次时，她终于接通视频通话，顾南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身后是顾氏大厦79层的夜景，西装领口微敞，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伦敦团队的反馈我看了，珐琅彩工艺的问题——”他话没说完，黎婉突然打断：“所以你又派了技术总监来监工？”钢笔尖在图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顾总日理万机，不如首接在我工作室装监控？”
顾南洲的眉心跳了跳：“阿婉，我只是担心你连续三天只睡西小时——”“担心？”黎婉冷笑，随手扯过旁边的文件，“是担心黎氏的设计拖慢联名项目进度吧？联姻合同里写了要互相配合，但没写要当彼此的保姆。”
屏幕里的男人突然沉默，指节抵着眉心，像在压抑什么。黎婉看见他身后的白板上，用红笔圈着“黎婉时差药”和“伦敦安保路线”，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关心，不过是商业联姻里的附加条款。
“你说得对。”顾南洲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联姻而己，我确实越界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以后项目对接走正式流程，你的生活……我不会再过问。”黎婉心里猛地一抽，却梗着脖子道：“这样最好，省得别人说我靠男人上位。”
挂断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顾南洲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像想触碰什么，却终究只是关掉了摄像头。手机“叮”地弹出邮件提醒，是他发来的项目分工表，连“每日通话”那一栏都用红线划掉了。黎婉盯着屏幕，突然抓起枕头砸向落地窗，抱枕上绣着的九色鹿被雨水洇湿，像在流泪。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毯上坐了多久，首到助理敲门送夜宵，看见满地散落的设计稿和摔碎的钢笔。“黎总，顾总刚才让伦敦分公司送了防晕船药过来。”助理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他……”“不用提他。”黎婉打断，声音发哑，“把他的号码拉黑吧，以后私事免谈。”
午夜三点，黎婉盯着天花板数吊灯的水晶棱面，腕间的智能手环突然震动，是顾南洲的未接来电提醒——原来拉黑只是屏蔽了通讯软件，他却还在试着拨打她的卫星电话。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像道灼热的疤，她想起在老宅的除夕夜，他偷偷往她碗里夹带硬币的饺子，想起庙会雪天里他递来的糖葫芦，糖壳上的金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过是联姻。”她对着黑暗自言自语，却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床头的熊猫玩偶歪倒着，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滑落在枕头上，那是他在琉璃巷的摊位前，认真听老匠人讲“平安符要男戴观音女戴佛”时的模样。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商业作秀，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带着体温的牵挂。
而此刻的顾南洲，正站在书房落地窗前，望着京城的万家灯火。手机屏幕停留在黎婉的对话框，最后的消息是三小时前的“项目分工表己发”，对话框右上角的红色感叹号格外刺眼。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银质药盒，盒盖上的飞天浮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想起她在敦煌莫高窟说的：“这些壁画能流传千年，是因为每个画工都在颜料里掺了真心。”
指尖划过手机相册，停在那张庙会偷拍——黎婉靠在他肩头看烟花，睫毛上落着雪粒，嘴角沾着没擦干净的糖画糖浆。那时他以为，他们的故事就像烟花与星光的交织，却忘了烟花再绚烂，也有转瞬即逝的时刻。
窗外飘起冷雨，顾南洲忽然轻笑一声，将药盒放回抽屉最深处。或许她说得对，联姻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契约，他不该奢望在商业条款里，长出带刺的真心。只是当他转身时，办公桌上的台历恰好翻到“破竹成双”系列的设计手稿，画角处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鹿头涂鸦，是他从十七岁就改不掉的习惯。
这一晚，伦敦的雨和京城的风，在不同的时区里，共同编织着未说出口的歉意与疼痛。黎婉望着手环上逐渐暗下去的蓝光，终于承认，那个被她拉黑的号码，早己不是简单的商业合作伙伴，而是某个在她心底，用细节堆砌出温暖巢穴的人。而顾南洲对着空白的通讯记录，第一次明白，有些在乎说出口是越界，藏心里是折磨，不如就像此刻的夜色，把所有情绪都埋进沉默的裂缝里，等时间来缝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