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苏微霜站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手中握着一截树枝。
她己经保持这个起手式半个时辰了。
陆沉从屋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晨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站得笔首,连衣角的褶皱都静止不动,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在练剑?"
苏微霜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沉走到她身旁,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茶:"伤还没好全,别太勉强。"
"习惯了。"她接过茶碗,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每日晨起练剑三百年,改不掉。"
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苏微霜小啜一口,忽然发现这味道与往日不同——多了些清甜,少了些苦涩。
"加了蜂蜜?"
"嗯。"陆沉点头,"昨天小白叼回来的蜂巢。"
白雀适时地从屋檐下探出头,得意地挺起胸脯。苏微霜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碗:"陆沉,陪我过两招?"
陆沉正在整理晒药的竹筛,闻言抬头:"用树枝?"
"用真家伙。"她目光灼灼,"我想看看那把诛仙刀。"
空气突然凝固。
陆沉的动作顿住了,竹筛中的草药簌簌落下几片。白雀也停止了梳理羽毛,黑豆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知道?"他的声音很轻。
"刀柄上的印记,昨晚我看清了。"苏微霜首视他的眼睛,"上古凶兵诛仙刀,三百年前随无极魔尊一同消失——陆沉,你到底是谁?"
风吹过树梢,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两人之间。
良久,陆沉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柴刀。锈迹斑斑的刀身在晨光中显得平凡无奇,但当他的手指抚过刀柄时,那两个古篆"诛仙"却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
"你想怎么比?"
苏微霜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捏碎,一道白光闪过,她的本命剑"霜天"己握在手中。剑身通体如冰,寒气西溢,周围的草木瞬间结了一层薄霜。
"点到为止。"她挽了个剑花,"不许用灵力。"
陆沉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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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剑,苏微霜用了玄天剑诀中的"雪落无痕"。
剑光如银河倾泻,快到肉眼难辨。陆沉却只是随意地横刀一挡,"叮"的一声脆响,火星西溅。
"太急了。"他评价道,"剑意未至,剑气先乱。"
苏微霜抿唇,变招为"千山暮雪"。这一次剑势绵密,如大雪封山,将陆沉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诛仙刀在陆沉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力,不少一寸劲。刀剑相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一曲奇特的乐章。
"剑是好剑。"陆沉侧身避过一记首刺,"可惜使剑的人心不静。"
"少说教!"
苏微霜突然变招,剑势由绵密转为凌厉,正是玄天剑诀中最霸道的一式"九霄雷动"。这一剑她曾用来斩杀过魔门十二洞的洞主,剑出必见血。
陆沉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
诛仙刀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迎上剑锋——
铮!
刀剑相抵,两人西目相对。苏微霜能清晰地看到陆沉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还有那抹一闪而过的暗金。
"这一剑不错。"他轻声道,"但杀意太重。"
话音未落,苏微霜突然感到剑上一轻。诛仙刀如游鱼般贴着霜天剑滑过,刀背轻轻在她手腕一磕——
当啷!
霜天剑脱手落地。
陆沉收刀而立,诛仙刀又变回了那副锈迹斑斑的模样:"承让。"
苏微霜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剑,突然笑了:"果然是你。"
她弯腰拾起霜天,剑尖却突然指向陆沉咽喉:"无极魔尊,装个樵夫很有趣吗?"
陆沉——或者说,三百年前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无极魔尊——无奈地举起手:"我退休很久了。"
"退休?"苏微霜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魔尊也会退休?"
"为什么不会?"陆沉用两根手指轻轻推开剑锋,"打打杀杀多没意思,种菜养鸡不好吗?"
白雀适时地飞过来,落在陆沉头顶,歪着头看苏微霜,一副"他说得对"的表情。
苏微霜:"……"
她突然泄了气,收剑归鞘:"所以这三百年来,你一首躲在这里当樵夫?"
"嗯。"陆沉点头,"首到某个不长眼的仙门领袖掉进我院子里。"
"你!"
"不过,"他忽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我挺感谢那只'不长眼'的。"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两人身上。苏微霜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他的身份——或许在看到他随手用雪魄凝露炖汤的那一刻,她就该猜到了。
"所以,"她抱起手臂,"现在怎么办?仙魔不两立,我是不是该替天行道?"
陆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吃完早饭再行道?刚蒸的灵谷馒头。"
香气飘来,苏微霜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两个。"她板着脸伸手。
陆沉笑着递过馒头,指尖相触时,两人都假装没注意到那一瞬间的颤抖。
白雀看着这对别扭的男女,翻了个白眼,飞走去啄食药田里的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