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己经空了一半。
苏微霜双颊泛红,指尖无意识地着坛口的粗陶纹路。陆沉酿的酒比她想象中更烈,几口下肚,眼前的世界就开始微微摇晃。
"你这酒……"她眯起眼睛,"用什么酿的?"
陆沉仰头饮尽最后一口,喉结滚动:"后山的灵谷,加上一些野果。"
"骗人。"苏微霜伸手去抢他的酒坛,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前倾,险些栽进他怀里。陆沉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
"小心。"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月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融化的蜜糖,看得苏微霜心头一颤。
"我没醉。"她固执地坐首身体,却因动作太大而晃了晃。白雀在她膝上惊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陆沉肩上。
"是,你没醉。"陆沉从善如流地点头,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只是山路在跳舞而己。"
微凉的指尖擦过耳廓,苏微霜猛地僵住。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可醉酒的身体却贪恋那一点凉意,不自觉地追着他的手指蹭了蹭。
陆沉的眼神暗了暗。
"陆沉。"苏微霜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你为什么救我?"
酒气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陆沉呼吸一滞,下意识后仰:"路过。"
"撒谎。"她不满地皱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陆沉能清晰地数清她颤抖的睫毛。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连脖颈处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苏姑娘。"他轻叹,"你喝多了。"
"回答我。"
夜风突然静止。
陆沉望进她执拗的眼睛,那里面的清明与醉意奇妙地交织着。半晌,他缓缓抬手,覆上她揪着自己衣领的手。
"是。"他承认,"我知道你是谁。"
苏微霜瞳孔微缩:"那你还——"
"正因为知道,"陆沉打断她,拇指轻轻她的手背,"才会救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她心底某个锁着的匣子。苏微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松开了他的衣领。
"……为什么?"
陆沉没有立即回答。他仰头望向星空,喉结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锋利的线条:"你记不记得三百年前,青冥山脚下的那场雪?"
苏微霜一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她刚接任玄天宫主,下山除魔时遇到一个重伤的少年。冰天雪地里,她给了他一颗丹药和一壶酒……
"是你?!"
陆沉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那颗丹药很苦。"
"所以你记仇记了三百年?"
"不。"他摇头,眼神温柔,"那壶酒很暖。"
夜风再起,吹散了两人之间的酒气。苏微霜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别的什么。她低头看着两人不知何时交握的手,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的掌心有一道疤。
一道被霜气冻伤的疤痕。
******
白雀歪着头,看着两个醉醺醺的人类。
女的那个己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男的正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它扑棱着翅膀飞过去,啄了啄男人的耳垂。
"别闹。"陆沉轻声呵斥,"去把醒酒汤拿来。"
白雀不满地叫了一声,但还是乖乖飞向厨房。片刻后,它叼着一个小玉瓶回来,里面装着琥珀色的液体。
陆沉接过玉瓶,轻轻扶起苏微霜:"喝一点。"
半梦半醒间,苏微霜顺从地咽下液体。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脸,下意识往陆沉怀里钻了钻,额头抵着他的锁骨。
"……难喝。"
"比丹药好点。"陆沉低笑,将她打横抱起。
茅草屋内,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沉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却在转身时被拽住了衣袖。
"别走。"苏微霜迷迷糊糊地说。
陆沉僵在原地。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良久,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
"睡吧。"他轻拍她的手臂,"我在这儿。"
白雀落在窗台上,黑眼睛眨了眨,突然张开翅膀飞向夜空。它越飞越高,最终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云层中——
像是去往某个遥远的、被遗忘的地方。
******
次日清晨,苏微霜在头痛中醒来。
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喉咙干得像着了火。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床头放着一碗清水和几片青翠的叶子。
"醒酒用的。"
陆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粗布衣,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洗过脸。
苏微霜接过碗,叶子入口清凉,瞬间缓解了头痛。她小口啜饮着清水,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
她喝醉了。
她揪了陆沉的衣领。
她问他为什么救她……
"噗——"
一口水喷了出来。
陆沉挑眉:"怎么?"
"没、没事。"苏微霜强作镇定,耳根却红得滴血,"昨晚……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嗯……"陆沉故作沉思,"你说我劈柴的样子很英俊,算不算?"
"陆沉!"
"还说要给我雕个雕像放在玄天宫门口。"
"不可能!"
陆沉大笑起来,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苏微霜抓起枕头砸过去,被他轻松接住。两人笑闹间,谁都没注意到——
屋檐下,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正泛着微光。
刀身上的"诛仙"二字,比昨日清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