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剧痛…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虚弱。
凌尘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深渊中浮沉。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叶子，在冰冷的泥沼中不断下沉。丹田处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绝望的空洞和死寂。曾经奔腾如江河的九阳灵力，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终于让他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帘。
入眼是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雨滴不大，却冰冷刺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泥沼边缘，半个身子都陷在冰冷的淤泥里。周围是扭曲虬结、长满苔藓的枯树，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死寂得可怕。
葬仙谷深处…他还活着？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丹田处传来的剧痛和那彻骨的虚弱感击得粉碎。活着…又如何？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尤其是丹田，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他尝试着调动一丝灵力，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回应他的，只有丹田那死水般的沉寂，以及经脉中传来的、如同枯枝断裂般的刺痛。
灵根…真的碎了。修为…荡然无存。
这个残酷的事实，比身上的伤痛更让他痛彻心扉。曾经的九阳天骄，万众瞩目，如今却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躺在葬仙谷的烂泥里，连动一下都困难。巨大的落差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绝望、不甘、愤怒、屈辱…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疯狂交织、翻腾。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伴随着低语由远及近。
“仔细找！那小子中了‘蚀灵箭’，灵根必毁，又引爆了那么强的秘法，肯定重伤垂死，跑不远！”
“赵师兄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葬仙谷深处虽然危险，但刚经过空间乱流，附近的妖兽怨灵应该被惊散了，正是好机会！”
“找到他，确认他彻底废了，或者…首接‘处理’掉，回去赵师兄重重有赏！”
是李虎和王莽的声音！赵无极果然不放心，派人来赶尽杀绝了！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缩，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绝望。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奋力向旁边一丛茂密的、散发着恶臭的腐骨草丛滚去。腐烂的泥浆和刺鼻的臭味将他掩盖。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他藏身的草丛外停下。
“咦？这里有血迹！”王莽的声音响起。
“看这拖痕…像是爬到这边来了！搜！”李虎命令道。
凌尘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能感觉到两人就在草丛外拨弄着，冰冷的杀意隔着草丛都能感受到。就在一只脚即将踏入草丛的瞬间——
“吼——！！！”
远处，一声饱含愤怒与威压的恐怖兽吼猛然响起！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抖！那声音充满了暴戾和饥饿，显然是被之前的空间乱流和爆炸惊扰的强大存在，此刻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不好！是…是噬魂妖虎！至少三阶！快走！”李虎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惊恐。
“妈的！便宜那小子了！快撤！”王莽也慌了神。
脚步声和咒骂声迅速远去，留下劫后余生的凌尘，在腐臭的泥沼中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全身。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废物的无力感，连逃命都要靠运气和更强大的掠食者。
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和对赵无极刻骨的恨意，凌尘开始了在葬仙谷边缘的艰难挣扎。他像野狗一样，在腐烂的泥沼和危险的丛林中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苦涩难咽的苔藓，勉强能吃的毒蘑菇（需要极其小心辨别），偶尔找到的低阶妖兽吃剩的腐肉…每一次进食都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和腹痛。伤口在污浊的环境下开始发炎溃烂，高烧如同附骨之蛆，反复折磨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被灵力淬炼过的强健体魄，如今变得虚弱不堪，连一场雨都能让他病倒。
支撑他活下去的，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对昔日荣耀的不甘。
不知过了多少天，当他拖着高烧不退、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般爬出葬仙谷边缘的迷雾，终于看到远处属于凡俗世界的炊烟时，他己经彻底变了一个人。衣衫褴褛，形销骨立，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只剩下死寂的灰暗和一丝深藏的不屈。曾经属于天才的骄傲和锋芒，被现实磨砺得只剩下卑微的求生本能。
几经波折，他回到了凌家所在的青石城。然而，等待他的不是亲人的温暖，而是更加刺骨的寒冷。
曾经因为他而风光无限的凌家，如今门庭冷落。当守门的家丁认出这个如同乞丐般的身影竟然是昔日家族的骄傲凌尘时，眼中的震惊迅速化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弃。
“哟？这不是我们那位‘九阳天骄’吗？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凌家大长老的孙子凌浩，一个曾经在凌尘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旁系子弟，如今却趾高气扬地挡在门口。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凌尘灵根尽毁、修为尽失、沦为废人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凌家，甚至整个青石城。
曾经将他视若珍宝的父亲凌峰，如今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家族会议厅里，气氛凝重。
“凌尘，你…你真的…”凌峰的声音干涩沙哑。
“是，父亲，孩儿…废了。”凌尘的声音嘶哑，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哼！我就说嘛，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什么九阳天灵根，我看是灾星还差不多！这下好了，不仅自己废了，还连累家族成了整个青石城的笑柄！”大长老凌岳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就是！以前占着那么多家族资源，现在成了个废物，难道还要家族养着不成？”
“我看啊，把他那份月例停了！省下来的资源给有潜力的子弟用！”
“对！停了他的月例！让他去杂役房干活！家族不养闲人！”
昔日围绕在他身边阿谀奉承的族人，此刻纷纷露出丑陋的嘴脸，落井下石，极尽刻薄之能事。凌峰嘴唇颤抖，想说什么，最终在家族长老们冰冷的注视下，颓然地挥了挥手。
于是，凌尘从家族核心大宅被赶到了最偏僻、最破旧、靠近家族废弃藏书阁的一个小柴房里。所谓的月例，连最低等的杂役都不如，只有几块硬得硌牙的粗粮饼子和几枚劣质的铜钱。家族分配给他的“工作”，是打扫藏书阁外围的落叶和灰尘——一个连普通家丁都不屑去做的活计。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凌尘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拖着虚弱的身体，拿着破旧的扫帚，在空旷破败、蛛网密布的藏书阁外围，一遍遍地清扫着似乎永远扫不完的枯叶。族人的冷嘲热讽如同寒风刮过，家丁的鄙夷目光如同针扎。他像一个透明的幽灵，在家族的边缘游荡，无人问津，只有“废柴”的名号如影随形。
藏书阁废弃己久，里面堆满了蒙尘的、残缺不全的书籍玉简，大多是些基础功法、大陆游记、或者早己过时的杂学。负责看守的老头是个酒鬼，整天醉醺醺的，对凌尘的存在视若无睹。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窗棂，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凌尘结束了一天的清扫，疲惫不堪地靠在藏书阁最底层一个堆满废弃书卷的阴暗角落喘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腹中饥饿难耐。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最后一抹残阳。
就在这时，他靠着的墙壁上，一块松动的石砖因为他的重量，向内微微凹陷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凌尘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了按那块砖。石砖竟然被他整个推了进去！露出后面一个巴掌大小的、黑黢黢的墙洞！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古老沧桑和奇异吸力的气息从洞中弥漫出来。
凌尘心中一动，忍着伤痛，小心翼翼地将手探了进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表面布满不规则的裂痕的物体。他将其掏了出来。
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微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枚造型古朴、通体漆黑的指环。材质非金非石非木，沉重异常。指环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碎裂。没有任何符文雕饰，只有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沧桑与死寂感。但就在凌尘的手指触碰到它的瞬间，那些裂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色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混沌戒。
它静静地躺在凌尘布满泥污和老茧的掌心，像一颗沉寂了万古的星辰，等待着被重新唤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