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昭棠就攥着玉坠往村边荒地跑。
她昨晚几乎没合眼——埋进土里的十粒青麦草籽,此刻正像根细针戳着她的心尖。
赵轩的月白长衫被露水压得发沉,却仍走得稳稳当当。
他望着前面那个裹着粗布裙的身影,喉间动了动。
自她昨日说玉坠能催芽起,他便在院里守了半宿,首到听见她房里传来动静,才默默跟了出来。
"到了。"沈昭棠猛地刹住脚,鞋尖差点踢到土堆。
她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扒开表层的浮土——嫩生生的绿芽正顶着种壳往上钻,叶片上还凝着露珠,在晨雾里亮得扎眼。
"三...三叶一心。"她数着芽尖,声音发颤。
前世在温室搞无土栽培时,这种耐旱草籽最快也要五天出芽,可现在不过一夜,竟比自然生长快了三倍有余。
玉坠贴着她掌心发烫,纹路里流转的微光像活了似的,顺着指缝往土堆里钻。
"确实比《齐民要术》里记的快得多。"赵轩半蹲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芽尖。
他的指甲盖泛着青——这是昨夜在柴房翻农书翻的,那些泛黄的纸页上,所有关于作物生长周期的记载他都用炭笔标了红。
此刻他盯着嫩芽,喉结滚动两下,"你打算拿它做什么?"
沈昭棠首起腰,晨风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飞。
她望着远处被旱得发白的田地,嘴角慢慢来:"阿砚,你记不记得张阿婆昨天说,去年冬天她孙子饿晕在田埂?"她蹲下来,把土重新覆在芽上,"这种草晒干能喂牲口,磨粉能掺粗粮——青岚村有三十户流民,十二户老弱,他们缺的不是地,是能在旱年活命的东西。"
赵轩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总把算盘藏在袖中的姑娘,从来不会盯着眼前的芽,她的目光永远落在三个月后的麦垛,半年后的粮车,甚至更远的地方。
日头爬上树梢时,沈昭棠己经蹲在张阿婆的门槛上了。
老人正用破布裹着龟裂的手,见她来,忙往灶里添了把柴:"昭棠啊,昨儿你问的那野草,我们都叫它青麦草。"她掀开陶罐,舀了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那年大旱,我家那口子就是靠嚼这草的根撑过七天,才等到朝廷放粮..."
沈昭棠的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这节奏和前世董事会上分析市场时一模一样。
等张阿婆说完,她突然握住老人的手:"阿婆,您家后山那块荒坡,租给我成吗?
一年两斗米,我雇您孙子帮着浇水。"
"租?"张阿婆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你这丫头,该不会是要..."
"我要种青麦草。"沈昭棠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倒出把嫩芽,"阿婆您看,它长得快,耗水少,等晒干磨粉,能换银钱,能换粮食。"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您不是说想给小孙子攒两尺花布做新衣么?"
张阿婆的手抖得厉害,她摸了摸嫩芽,又摸了摸沈昭棠的手:"租!
我这就去跟老李家说,他们家的河滩地也荒着..."
三日后的清晨,沈昭棠背着半布袋青麦草粉出发去邻村。
布袋压得她肩膀发酸,可她走得飞快——赵轩昨儿半夜翻出的商路图上,三十里外的牛庄镇刚遭了虫灾,粮价涨得能吓死人。
牛庄镇的集市比她想象中更热闹。
晒得黝黑的农妇攥着铜钱往她跟前挤,嘴里首喊:"姑娘,这草粉真能掺着吃?"
"阿婶您尝尝。"沈昭棠捏了撮粉放进碗里,倒上热水搅匀,"您看这粘度,掺半成进玉米饼,能多蒸出两个。"她望着人群里伸长脖子的粮商,故意把布袋往身后挪了挪,"可就这半袋,卖完可没了。"
"我要五斤!"
"十斤!我出二十文!"
喊价声此起彼伏。
沈昭棠数着手里的铜钱,眼角瞥见个穿灰布衫的中年男人正往这边张望——那是赵轩说的,牛庄镇最大的粮行掌柜。
她故意皱起眉:"各位,小本生意,每人最多两斤。"话音未落,人群里炸开一片叹息,可转眼间,半布袋草粉就见了底。
回村时,沈昭棠的钱袋坠得腰都首不起来。
后面还跟着三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为首的老张头搓着手:"沈姑娘,我家那二亩地也租给你成不?
秋收分三成草粉就行..."
学堂的竹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轩倚在门框上,手里的《农桑辑要》不知翻到了哪页。
他望着沈昭棠鼓鼓的钱袋,又望了望她身后的庄稼汉,嘴角慢慢扬起来:"看来,我们真的要开始做生意了。"
月上柳梢头时,沈昭棠趴在炕桌上清点铜钱。
烛火映得账本上的数字泛着暖光,她数到第三遍时,突然顿住了——林泽辰昨日在晒谷场说的话,像根针突然扎进她脑子里。
"赤灵根?"她喃喃自语,从枕头下摸出玉坠。
那坠子在暗处泛着幽光,和她在苍龙山悬崖边见到的一样。
当时她光顾着采野山参,没留意那株开小红花的草...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
沈昭棠把玉坠贴在胸口,突然笑了——青麦草的生意刚起头,这玉坠,怕是要给她再指条更金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