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顶端的钟乳石滴着靛蓝色的毒液,谢明昭的鹿皮靴碾过满地骸骨,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断裂声。火把的光晕在洞壁上投下摇晃的鬼影,那些密密麻麻的抓痕像无数双枯手从石缝中伸出。她蹲身拾起半块颅骨,额间铁片上的谢父私印泛着冷光,背面刻着萧云谏的生辰八字——"丙申年腊月初七",正是她周岁那日。
"双脉交汇处竟是个乱葬岗。"萧云谏的箭镞挑起具幼童骸骨,脊骨分叉成诡异的Y形,骨缝里嵌着未燃尽的硫磺渣,"谢家在这里活剖了三百医者,才找到在活人体内种双脉的法子。"他的箭尖突然指向溶洞暗河,"看那河床的卵石,像不像盐商运货的盐引?"
谢明昭的银簪拨开浮尸,河底卵石上烙着的"盐课司"朱砂印刺入眼帘。腐尸手中紧攥的账册残页被血渍晕染:"景泰七年,购淮盐三千引,实收醉骨窟。"墨迹走势与父亲书房密账上的批注如出一辙,页角的狼首徽记沾着茉莉香粉——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用的香。
炼药台的青石表面积着寸许厚的血垢,谢明昭的银簪刺入石臼中的靛蓝粉末。毒粉遇血"滋滋"作响,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双脉经络图。她突然割破手腕,血滴入石臼的刹那,烟雾扭曲成母亲被铁链锁在药台上的景象——苍白的手腕上,双脉纹路如毒蛇盘踞。
"双脉者的血能显影过往。"萧云谏扯开衣襟,心口纹路与烟雾中的锁链走向一致,"谢家用这法子记录炼毒过程,每个被剖开的医者,最后都成了墙上的抓痕。"他的指尖抚过石台边缘的刻痕,"丙申年西月,试毒者三十七人,唯女婴明昭存活。"
谢明昭的簪尖挑起残页,火光穿透纸张映出背面的盐引凭证。编号"丙申七十三"的盐引边缘,赫然印着东宫詹事府的暗章。她猛然想起漕船上裹着"赈灾蚕丝"的玄铁匣——那些丝绸里缠着的,原是用来腌渍人彘的粗盐!
暗河突然掀起浊浪,浮尸撞开溶洞侧壁的暗门。谢明昭的火把照亮成排的铁柜,每只柜门都挂着盐引铜牌,铜绿斑驳的牌面刻着"淮盐三百引"。撬开"丙申七十三"号铁柜的瞬间,腐臭味混着盐腥扑面而来——柜内蜷着具裹盐的女尸,腕间的玄铁镯刻着"谢氏长房",镯内嵌着的东珠裂成两半,正是母亲失踪的耳坠!
"这是谢家处理失败药人的法子。"萧云谏的箭镞挑开女尸口腔,舌根钉着枚盐课司的铜钉,"把人彘腌在盐柜里,贴上盐引,便是合法的'官盐'。"他扯开尸身衣襟,胸口溃烂的疮疤里塞着团油纸——展开竟是谢明昭满月时的襁褓碎片,绣着"长命百岁"的金线己发黑。
谢明昭的银簪突然刺入女尸胸腔,腐肉中滚出颗东珠。珠子在血水中裂开,露出半张丝帛:"醉骨窟盐引,实为运彘凭。"她的指尖抚过"彘"字,暗河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声——与记忆中母亲被拖走时的声响一模一样!
炼药台下的暗格"咔嗒"弹开,谢明昭抽出本泛黄的密录。血渍斑斑的纸页记载:"景泰三年,制人彘二十一具,择盐引相符者运抵北疆。"附录名单的第三十七号标注着:"谢姜氏,双脉未成,盐腌贮柜。"姜,正是母亲的闺名。
"姜是令慈的闺名。"萧云谏的箭镞突然刺穿密录,钉在洞壁的北斗浮雕上,"谢小姐现在知道,为何你娘总说'昭昭快逃'?"箭尾缠着的金蚕丝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与东宫太子衮服上的织纹分毫不差。
暗河漂来具铁柜,柜门被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谢明昭的银簪撬开锈锁,柜内盐块裹着的,赫然是半截刻着"昭昭周岁"的长命锁!锁芯夹着片丝帛,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双脉在脊,破而后立,盐引为匙,罪证在彘。"
溶洞顶端的毒液突然倾泻,谢明昭扑向铁柜,盐粒混着血水溅入眼睛。她摸到柜底暗格,抽出卷浸泡在尸油中的盐引总册:"景泰元年至七年,共运人彘西百七十具,充作淮盐引..."残破的印章边缘,东宫徽记与谢父私印交叠成狰狞的狼首。每一页都附着人彘画像,最后一页的女子被盐粒糊住面容,唯耳垂一点朱砂痣与她分毫不差。
"谢家做人彘,东宫贩私盐。"萧云谏的箭矢射断暗河铁索,成排盐柜坠入急流,"明日运河上漂满盐尸,就是最好的罪证!"他的蟒袍被铁链勾破,露出后背的刺青——北斗七星图中,第七星"摇光"的位置正对应谢明昭耳后的朱砂痣。
谢明昭攥着长命锁的残片,锁芯突然弹开——里面藏着粒药丸大小的盐晶,刻着"人彘箱密码:双脉断,盐引现。"盐晶在火光中折射出母亲临终前的幻影,她唇角的血沫凝成最后的警告:"昭昭...剖开你的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