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声裹着铁链碰撞的闷响,谢明昭的鹿皮靴碾碎了一丛河岸的冰棱。火把的光在溶洞石壁上投出扭曲的暗影,她盯着被铁链缠住的盐柜——半人高的铁箱上爬满青苔,唯有铜牌"丙申七十三"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这编号是令堂的?"萧云谏的箭镞抵住锁眼,金铁交击的瞬间,谢明昭看见他袖口暗纹的蟒鳞在颤抖,"谢家用亲骨肉腌盐引的规矩,倒是比东宫的死士营更狠。"
锁芯崩裂时,盐粒混着黑血涌出。尸身的指尖蜷曲成爪,死死扣着一截褪色的红绳,绳头系着的半块东宫令牌沾满盐霜。谢明昭的银簪刺入令牌夹层,金箔图纸展开的刹那,溶洞顶的冰水滴在她后颈:"箱底暗格需活人脊骨为钥...这‘主钥候选’里竟有我的生辰?"
萧云谏突然撕开尸身衣襟。溃烂的皮肉间嵌着油纸包,襁褓碎片上"昭昭"二字被血渍晕开,朱批小字如毒蛇吐信:"此女双脉己成,可制人彘箱主钥。"
"令尊的字迹。"他将油纸甩在盐柜上,箭尖挑起谢明昭一缕鬓发,"谢大人连亲生女儿都舍得剜骨抽筋,难怪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河风卷着腐臭灌入溶洞,谢明昭的银簪突然抵住萧云谏喉结:"殿下腕间的双脉纹,倒比三日前更清晰了——谢家究竟给您喂了多少醉骨窟的硫磺散?"
盐窖的夯土墙渗出黄褐卤水,在青砖地上积成蜿蜒的毒溪。谢明昭踩着盐垛跃上横梁,银簪刺入盐包缝隙时,簌簌落下的盐粒里混着一截缠金线的指骨。
"狼首徽...是谢家暗卫的断指。"萧云谏的蟒靴碾碎盐晶,硫磺粉在火光下泛出靛蓝,"醉骨窟试毒留下的残渣,怎么会在官盐窖里?"
谢明昭的簪尖突然指向盐垛深处。十二口玄铁箱在阴影中列阵,箱面刻着交错的齿痕,锁孔形似她心口的烙印。萧云谏的箭矢破空射断铁链,最末的箱子轰然倾倒——腐烂的盐尸堆里,竟混着穿东宫侍卫服的骸骨!
"好一出偷梁换柱。"他踢开骸骨腰间的玉牌,朱砂刻的"丙申七十三"与谢明昭手中的铜牌一模一样,"谢家借东宫的名头运人彘,太子拿盐引换北疆兵权...倒是把陛下当瞎子哄。"
谢明昭的银簪猛地刺向萧云谏咽喉,却在最后一寸偏转,钉入他耳畔的盐墙:"殿下箭囊里的硫磺味,可比这些陈年旧货新鲜多了——您当真不知自己也是‘备用钥匙’?"
盐窖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盐包如雪崩倾泻。萧云谏拽着谢明昭滚进盐垛缝隙,她的后背贴上他心口,两人衣襟散乱间,锁骨下的齿印在火光中重叠成诡谲的图腾。
子时的运河浮着一层靛蓝毒雾,漕船桅杆上悬的"盐"字灯笼在雾中晕开血光。谢明昭蜷在盐包缝隙间,听着舱底传来铁器刮擦声——那动静不像运盐,倒像活物在抓挠箱壁。
"...这趟‘官盐’可是太子爷亲点的。"舱门外晃过押运兵的影子,酒壶砸在甲板上的声响惊起夜枭,"里头装的会喘气的货,比盐粒子金贵多了..."
船身突然剧烈倾斜,谢明昭扒开盐包,月光从舱顶破洞漏下,照出玄铁箱缝里渗出的血水。一支箭矢擦着她耳畔射断铁链,箱盖弹开的刹那,腐臭的盐雾中竟爬出个活人!
"昭昭...快逃..."那人的手指己溃烂见骨,脊背凸起的双脉纹路却与谢明昭一模一样。萧云谏的蟒袍掠过甲板,箭尖挑起那人颈间铁牌:"丙申七十三——二十年前就该死的乳娘,怎么成了人彘箱的钥匙胚子?"
老妇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出精光,腐烂的手抓住谢明昭脚踝:"他们用茉莉香熏哑了奴婢...但小姐背上的齿印老奴认得!那夜老爷亲手烙的..."
船底传来更多抓挠声,萧云谏反手三箭射穿舱板。血水混着盐粒喷涌而出,数十具"活人彘"从破口爬出,嘶吼着扑向月光——每个人的脊骨都凸起诡异的双脉纹。
货舱的盐山在厮杀中崩塌,鎏金人彘箱从盐堆深处显露。谢明昭的银簪刺入锁孔,脊背突然如遭火烙——双脉纹路暴起跳动,竟与箱面齿痕产生共鸣。
"开箱那日,就是钥匙殒命之时。"萧云谏的箭镞割破她后颈,血珠滴在锁眼竟让箱盖弹开半寸,"谢大人没教过你这规矩?"
腥风卷着十二卷盐引砸在甲板上,每卷封泥都印着血手印。谢明昭撕开最末那卷,朱砂字刺得眼眶生疼:"景泰七年七月十五,运双脉者三十人抵北疆,充狼骑药引。"卷尾的狼首徽记沾着茉莉香粉——与母亲梳妆匣底层暗格的味道分毫不差。
"谢家女子及笄夜,都要在心口烙齿印。"她突然扯开衣襟,火光中双脉交汇成锁孔形状,"殿下可知这烙印要用活人血淬火?那夜我娘按着我,父亲烧红的铁印...烙完她就投了井!"
萧云谏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扯开自己的领口,锁骨下同样的齿印正在渗血:"我七岁被烙这印时,先皇后说这是萧氏皇族的荣耀..."
船身突然传来爆裂声,鎏金箱底暗格弹开,裹盐的男尸口中半枚玉齿坠地——齿形与两人心口的烙印严丝合缝。
五更天的火光照亮运河,谢明昭攥着玉齿碎片跃入底舱。燃烧的盐引册在火中显形,浮现谢父与太子对饮的画面:"...明昭的齿印己养成,只待开箱取骨..."
萧云谏的箭矢贯穿男尸头颅,藏在齿腔的血契飘落。谢明昭的银簪挑起帛书,契尾交错的齿印突然蠕动起来——她与萧云谏的烙印竟在火光中渗出鲜血,彼此吸引着贴近!
"原来我们才是真正的钥匙!"谢明昭的指尖抚过契文,"丙申年立夏,谢氏献嫡女为钥,太子许北疆兵权...萧云谏!你是太子的..."
惊天爆裂声吞没了后半句话。两人在火浪中坠入运河,漂流的盐板上,谢明昭看见萧云谏眼底映出血色月光:"我是先皇后从谢家抱走的‘药引’...这二十年的‘兄弟情深’,都是血契造的孽!"
水面下突然浮起青灰色女尸,她攥着的半枚玉璜裂口处,萧云谏幼时的乳名"十七"正与谢明昭的齿印嵌合。
燃烧的盐板撞上礁石,谢明昭在漩涡中抓住女尸的腕骨——那上面烙着"血盟齿印契"的全文。萧云谏的嘶吼混着水声传来:"不能看!那契文是..."
她的瞳孔己映出最后一行小字:"缔约者血脉相融,主钥殉箱之日,血盟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