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的寒风裹挟着纸灰,在焦黑的祠堂梁柱间打旋。谢明昭的鹿皮靴碾过门槛残骸,炭化的木屑混着冰晶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哀鸣。三十七块祖宗牌位碎成齑粉,唯有"谢"字残片在风中忽明忽暗,仿佛历代祖先不肯散去的怨魂。她蹲身拨开瓦砾,指尖触到块温热的玉牒——金丝嵌边的玉面被火舌舔得焦黄,"谢氏祖坟"西字下隐约透出冰裂纹般的暗河图。
"烧了三天三夜,竟还有烧不化的东西。"萧云谏的玄色大氅扫过残垣,冰碴滚落时折射出妖异的蓝光,"令尊若知玉牒藏在地砖夹层,怕是要掀了棺材板。"
谢明昭的银簪撬开玉牒暗槽,冰裂声惊飞寒鸦。羊皮残卷的朱砂字刺入眼帘:"景泰元年,谢氏先祖奉懿旨,造玄铁笼三百,囚药人于皇陵。"残卷边缘的金蚕丝泛着冷光,与东宫太子衮服上的织纹分毫不差。她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帕子,那上面绣着的并蒂莲,原是用这种金蚕丝捻的线。
子时的地宫滴水成冰,谢明昭的火折子在玄铁笼上投下蛛网般的影。铁栏锈结成狰狞的荆棘,笼底积着寸许厚的青灰粉末——那是试毒者的骨灰混着鹤顶红残渣,经年累月凝成毒霜。她抚过铁栏上深达寸许的抓痕,突然听到铁链拖地声。转身见萧云谏提着具焦尸,尸身手腕套着缩小版玄铁环,环内刻着"丙申年卒"。
"这是造笼匠的陪葬品。"他撕开尸衣,胸口烙印渗着黑血,"景泰元年谢家造笼三百,景泰三年就死了三百匠人。"尸体的下颌突然脱落,金牙滚落冰面,东宫徽记在火光中刺痛眼睛。
谢明昭的银簪突然震颤,簪头蓝宝石映出墙缝里的琉璃瓶。浸泡在鹤顶红中的半枚玉玺泛着幽光,玺底"受命于天"的缺角,正与她手中玉牒严丝合扣。冰霜凝结的玺纽上,赫然刻着母亲的小字——"昭昭亲启"。
护城河冰面下的红光如毒蛇吐信,谢明昭的冰镐凿开三尺寒冰。玄铁匣浮出水面时,金蚕丝锁链遇血即溶,她割破掌心,血滴在蚕丝上腾起靛青毒烟。匣内锦缎裹着的名册泛着尸臭:"景泰三年,玄铁笼囚者名录",每个名字旁的血色狼首徽记,正是北疆死士的黥面图腾。
"谢小姐可知这些药人去了何处?"萧云谏的箭镞挑开冰层,冻在冰中的尸体穿着东宫侍卫服,心口插着的玄铁匕首纹路与铁笼如出一辙。"他们被灌了十年鹤顶红,成了太子私军的活尸兵。"箭尖突然指向尸体耳后——那里嵌着枚冰针,针尾刻着谢府工匠的标记。
破空声骤然袭来,谢明 旋身避过冰箭。箭杆炸开的毒雾中,冰面显出血字:"玄铁笼现,梳妆刃出。"她抹去睫毛上的冰晶,见冻尸的瞳孔突然泛起紫光——与她左眼的毒芒如出一辙。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轰鸣,谢明昭循声撞开楠木棺。满墙玄铁笼的倒影中,梳妆台缓缓升起。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突然转动,十二把薄如蝉翼的刃片弹出妆匣,刃面幽蓝毒光映出她变异的瞳孔。
"这是开国皇后的梳妆刃。"萧云谏的指尖抚过刃面,血珠凝成冰晶坠落,"谢家用三百药人的心头血开刃,专杀凤命女子。"他突然掀开棺底暗格,女尸腕间的玄铁镯"咔嗒"裂开,掉出半张丝帛——绘着谢明昭娘亲的埋骨处,标注"凤命女囚笼"。
谢明昭的银簪突然刺入女尸咽喉,腐肉中滚出颗东珠。珠子遇血显形,竟是母亲的面容!她终于读懂父亲书房那幅《寒江独钓图》——冰窟位置正对应娘亲坟冢,而垂钓老翁手中的鱼竿,分明是放大的梳妆刃。
熔炉中的玄铁液泛着妖异的胭脂色,谢明昭将族谱残页掷入火海。羊皮在毒火中蜷曲成鬼面,每个孔洞都渗出黑血。她握紧梳妆刃劈向祖坟碑林,刃身冰裂纹突然暴长——玉牒上的暗河图在石碑显现,河道交汇处正是铜雀台!
萧云谏的箭矢离弦瞬间,熔化的玄铁液浇在碑面。滋起的青烟凝成血字:"玄铁笼开,凤命当诛。"地宫深处传来铁链崩断声,谢明昭的毒瞳紫芒暴涨,刃面映出棺中女尸梳头的剪影——那发髻样式,竟与她及笄那日母亲亲手梳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