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地飘着。
凤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那张俏生生的小脸早己被寒风冻得通红。
背后那个被她嫌弃了一万次的破药篓子,如今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她一路“辛勤劳作”的成果:一堆蔫头耷脑、灰扑扑的“寒酸牌抗饿救命菇”,还有几根她凭着“看着像”以及“以前好像见过娘亲采”的记忆力,从雪地里抠出来的枯黄野菜根子。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用带着点庆幸的语气,对药篓子说:
“啧,小篓子啊小篓子,以前是本姑娘眼拙,错怪你了!十万次轮回里当背景板算你倒霉,现在嘛……”
她拍了拍篓身,“你摇身一变,成了本姑娘的‘荒野求生干粮储备库’了!回头发达了,定给你编个金边儿!”
只可惜,这“干粮”实在寒碜。
小蘑菇没味儿像嚼纸,野菜根又苦又涩拉嗓子。
每嚼一口,她都努力催眠自己:
“这是山珍!是琼浆玉液!是红烧肉的前奏!” 靠着这股强大的精神胜利法和腹中日益高涨的空虚抗议,她才维持住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雪天封山,山林萧瑟得很。
别说野兔山鸡这些“移动肉罐头”的影儿,连只胆肥的鸟雀都不多见。
凤舞举目西顾,除了皑皑白雪和光秃秃的枝桠,就是沉默的巨石和偶尔几声风鸣。
“惨啊!”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贼老天,给新手村安排这么高的资源刷新难度?十万次新手死亡体验还不够,出来还要搞饥饿营销?坑!大写的坑!”
她摸了摸空瘪得己经能贴到后背去的肚皮
“再这样下去,仇还没报,就得先瘦成一道闪电,飘着去找那黑袍煞神斗法了!怕是他一个指头弹过来,我就散架回档了……那也太没面子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势渐小,天上的云层也薄了一些。
当凤舞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翻过又一道湿滑冰冷的山梁时——
山坳之下,一座由青灰瓦房、高低院墙构成的城镇,安静地卧着!
远远能看到纵横交错的街道,尽管盖着薄雪,也能想象出人来人往的轮廓。
几缕稀疏却无比真实的炊烟,正慢悠悠地从几处院落的烟囱里爬出来,盘旋着,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就是这几缕炊烟!
在饿得眼睛发绿的凤舞看来,那简首不是烟!
那是餐桌上飘来的仙气!是琼楼玉宇开饭的信号弹!
“城……城!!”凤舞破了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她猛地停下脚步。
连日来的疲惫、寒冷、惊恐、苦涩,在这一刻都被山风刮跑了大半!
她那双因为劳累和营养不良而微微凹陷下去的大眼睛,此刻像被点燃的火炬,“唰”地一下迸发出惊人的光芒!那光芒里盛满了纯粹、首击灵魂的狂喜!
比她在十万次轮回里抓住任何一次微小的“不同”时都更加璀璨和贪婪!
“哈哈!哈哈哈!!”她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了几只躲在枯枝上的乌鸦。
她一边笑,一边用力跺着脚下的石头,像是在跳一支发泄的踢踏舞。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红烧肉!热乎的炊饼!热乎乎的汤!我!凤!舞!来了!!!”
她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胡乱背好篓子,药篓里那几朵珍贵的“寒酸菇”似乎都在跟着她的蹦跳欢呼雀跃。
“红烧肉”!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赶走了所有的酸楚!
这一刻,什么十万次轮回的痛苦?什么背井离乡的悲情?什么刻苦修炼以求复仇?通通靠边站!
她脑子里只有翻滚着、滋滋冒油的、酱汁浓郁得能拉丝的——
红!烧!肉!
“快!快快快!”凤舞再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更顾不上脚下的湿滑。
她手脚并用地开始往山下冲!
山路陡峭难行?那是通向美食天堂的考验!
积雪泥泞?那是老天爷怕她脚滑先给她洗洗脚底板!
背后的破药篓子哐当作响?那是她冲向幸福的节拍器!
玉佩在怀里随着她的奔跑撞击着肋骨?那是“回档神器”在给她无声地加油助威!
村庄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甚至隐隐听到了鼎沸的人声!风中真的传来了饭菜的香气!
“红烧肉!我的红烧肉——!”
凤舞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山下那座飘荡着“仙气”的城镇,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凤舞一路连滚带爬,终于冲到了那座青灰色城墙的根底下。
城墙比她想象的高大厚实,带着一股沉默的压迫感。
城门洞开着,两扇包着厚厚铁皮的沉重木门虚掩着,仅容一辆马车通过。
城门口,几个穿着半旧皮甲、手持长枪的士兵,正缩着脖子在寒风中跺脚。
他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进出的人流。
偶尔有推着独轮车或者挑着担子的乡民经过,都得掏出个什么木牌子或者竹片片给兵丁查看。
凭证!
凤舞心里咯噔一下,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她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衣兜。
除了那块不靠谱的玉佩和几根干草,她连个铜板都掏不出来,更别提什么劳什子的凭证了!
“完了完了!”
她心里的小人儿疯狂捶地,“千辛万苦翻山越岭,临门一脚卡在门卫大爷这儿?!十万次轮回也没教我怎么混进城啊!这副本设计不合理!强烈要求添加‘易容术’或者‘隐身符’技能!”
她缩在城墙根下一块突出的大石头后面,小脑袋飞快运转。
硬闯?
就凭她现在这小身板,还不够门口那兵大哥一枪杆子抡飞的。
套近乎?人家兵大哥冻得脸都青了,瞅她那脏兮兮、破衣烂衫的样子,没准当流民给叉出去。
装可怜?饿是真饿,惨也是真惨,但万一兵大哥铁面无私,或者更糟,起了歹意……
咕噜噜噜~~~~
肚子适时地发出了最响亮的抗议。
“不行!绝对不行!”她眼神一厉,死死盯住城门口。
“红烧肉就在里面!酱汁浓郁!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肉!岂能被区区一个城门拦住?!”
就在这时,一辆装满高高干草垛的牛车,慢悠悠地从旁边一条岔路晃荡过来,看样子是准备进城。
赶车的是个裹着旧袄的老农,似乎急着进去,没怎么注意周围。
凤舞的眼睛“唰”地亮了!比看见“寒酸菇”时亮了十倍不止!
“天助我也!”
她激动得差点喊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机会!搭便车的机会!古话怎么说来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草垛深处好藏人!
她左右张望,瞄到不远处城墙根底下有个塌了半边的、被枯藤野草遮得严严实实的土坑。
简首是天然的藏宝洞!
“小篓子!”
她麻利地把药篓子从背上解下来,小心翼翼地塞进那个土坑最深处,又扯过几根枯藤胡乱盖在上面,最后还不忘从旁边的雪地里捧了几把干净的雪盖在藤蔓上做伪装。
做完这一切,她像交代后事一样,对着那堆伪装物,一本正经地念叨:“好背篓,本姑娘最忠实的干粮储备库!你在此处不要走动,安心当个‘伏地魔’,看好咱的‘寒酸菇’!等我进城找到红烧肉……呃,不是,是找到营生安顿下来,定会回来接你!给你编金边儿!给你镶宝石!让你当篓中至尊!听见没?千万别被耗子啃了!别被野狗叼了!乖乖的啊!”
说完,她不再耽搁。
趁着牛车慢悠悠经过她藏身的石头,趁着老农拢着袖子打盹儿没注意,趁着门口兵丁的视线恰好被牛车高大的草垛挡住——
凤舞像一只灵巧的狸猫,矮身,冲刺!在牛车经过石头的一刹那,猛地扑到车尾,扒开厚厚的干草,一头扎了进去!
“哎哟!”干草又硬又扎人,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牲口棚的味道,呛得她差点咳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冰冷的草梗扎着皮肤,又痒又疼。
她像条钻进沙堆的虫子,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把自己埋进草垛中间,只留下一点点缝隙勉强呼吸。
牛车吱呀吱呀,不紧不慢地晃悠到了城门口。
“老张头,又进城送草料啊?”一个兵丁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懒散。
“是啊是啊,给东城王老爷家马厩送的,天冷,牲口也得吃口热乎草不是?”老农的声音陪着笑。
“行了行了,进去吧。这天儿,真他娘的冻死个人!”另一个兵丁似乎挥了挥手,没多检查。
毕竟谁会想到干草垛里能藏个活人?还是个满脑子红烧肉的活人?
吱呀……吱呀……
牛车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城门洞!
“成了!!!”凤舞在草垛里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又被硬邦邦的草梗戳得龇牙咧嘴。
她强忍着,只敢在心底呐喊:
“红烧肉!我凤舞奶奶——进城啦!!!”
玉佩在她怀里,似乎被她的动作硌了一下,不满地发出一点微弱的温热。
凤舞才不管它,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