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打破沉默,说道:
“师兄,燕顺兄弟所虑亦有道理。某冒死来青州,正是为解诸位兄弟之困。此处人多眼杂,天色己晚,不如上山寨叙话?”
鲁智深挥手道:“正合洒家之意,正要与兄弟痛饮。”
一把扯住犹豫的燕顺,又道:“休要迟疑,都头光明磊落,岂会害人?”
武松道:“山上狭小,为免诸位寨主忧心,弟兄们且留在此处。”
回身招手:“小弟备了些酒食,请弟兄们在山下享用。”
鲁智深笑道:“兄弟想得周到。”
武松又道:“师兄稍待,小弟去请花寨主与吴寨主。”
鲁智深疑道:“还要请这两个撮鸟?”
武松笑道:“缺了他们,恐难成事。”
迈步走向官兵,那花荣与吴铠早己下马。
武松拱手道:“花寨主、吴寨主肯来,某感激不尽。”
吴铠笑道:“打虎英雄,谁不敬仰?听某妹夫书信提及,早欲拜会,只是无缘。”
心下却暗忖:“若非看在银钱份上,谁愿趟这浑水,保不齐又要遭匪徒火并。”
花荣抱拳道:“某奉刘知寨之命前来,说是蔡太师有密令,不知都头可否出示?”
武松道:“刘知寨未曾告知?想来密令不便与花寨主过目,还望见谅。”
花荣冷笑道:“呵!只怕密令是假,银钱是真。都头休要装糊涂,刘知寨己言明,都头许了一千贯,教某务必带回。若都头反悔,某可伺机剿匪。”
武松笑道:“花寨主爽快,二位放心,某许诺必践。只是花寨主能做清风寨的主么?”
花荣道:“刘寨主己命某全权处置。”
武松颔首:“如此甚好。”
众头领上马,随武松过桥入寨。
只见数十喽啰抬食桶下山,李忠、周通等人头破血流,立于道旁。
王英含糊叫道:“燕顺哥哥......”
因面部重伤,言语不清。
燕顺沉脸道:“武都头,未免下手太重。”
武松淡淡道:“留得性命己是开恩。”
鲁智深欲言又止。
至山上,众人下马。
武松推开一间木屋,说道:“诸位请看,此即王英等挨打缘由。”
屋内几名妇人正在用饭,地上两具尸首遍体鳞伤。
鲁智深握拳怒道:“屡教不改,当真该死!”
杨志急忙拉住。
武松引众人至大厅,原是军寨议事之所,被李忠等改作宴乐之地。
众人落座后,武松道:
“密州海盗,益都水患,临朐本该商旅云集,却因诸位杀戮过甚,无人敢行。越是无人,抢得越凶,长此以往,要么商路断绝,要么朝廷大军压境。虽说临朐山险难行,但若朝廷横下心来,想必诸位亦非敌手。”
杨志道:“鲁师兄与众头领议过多次,苦无良策,都头有何高见?”
武松道:“诸位上山,图的是逍遥快活,非为杀人越货。商贾求财,只要路途安稳,自肯缴纳买路钱。某意今后商队通行,不得骚扰,更要沿途护送,只需缴纳一成货物为买路钱,折银亦可。”
燕顺道:“都头可知,先前鲁大师定三成之数,弟兄们尚且难以糊口。”
武松道:“那是尔等滥杀坏了规矩,商旅断绝,自然无钱可收。依某之法,保各寨胜过从前。”
燕顺冷笑:“若这般容易,鲁大师早整顿好了青州各寨。”
武松道:“那是师兄慈悲,不忍雷霆手段。”
燕顺反问道:“都头如何确保各寨听令?”
武松环视众人,说道:“不听令者,要么离了青州,要么死在青州。谁若不信,尽管一试。”
厅内鸦雀无声,唯闻门外鸟啼。
鲁智深拍案道:“好兄弟!若真能约束各寨,畅通商路,二龙山鼎力相助。”
瞥向花荣、吴铠:“只是官府岂容我等安稳收钱?”
武松笑道:“师兄所虑极是。某奉蔡太师之命押送军需,自有法子周旋。花寨主、吴寨主与诸位皆是兄弟,有钱同赚才是正理。何必终日厮杀?二位寨主以为如何?”
花荣冷哼,吴铠笑道:“都头所言极是。辽宋血仇尚能议和、互市,我等俱是大宋子民,更该把酒言欢。”
武松击掌道:“吴寨主说得好!再说临朐山险林密,朝廷攻城器械难入,只要众兄弟齐心,两三千人马,朝廷非调数万禁军不敢进犯。如今朝廷急着征西夏,只要不生大乱,无暇理会。”
鲁智深急问:“朝廷真要征西夏?”
武松道:“正是。师兄原在西北,可是想回去杀敌?”
鲁智深叹道:“好汉当杀胡虏!唉,洒家今生无望,只得在此落草。”
武松笑道:“若再拖延,待益都北面新修官道,临朐再无商旅,诸位真要喝西北风了。”
燕顺道:“这一成如何分配?”
武松道:“某着人登记造册,按人头均分,头领自然多些。”
燕顺冷笑道:“莫非我等都要向都头领饷?”
武松道:“正是。某在桃花山、清风山设卡收钱,各寨派人监督,以防贪墨。”
杨志道:“不妥。还是将银钱分发各寨,内部分配由头领定夺。”
武松一顿,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先用晚饭如何?”
鲁智深伸腰道:“正合洒家之意。”
宴毕,武松与鲁智深、杨志至林间巨石坐定。
但见月明星稀,清风徐来。
沉默良久,武松道:“二位哥哥,非是小弟要收买人心,实不信那些寨主。他们挥霍无度,不顾弟兄。如此下去,弟兄们与流民无异,只求混饭等死,无操练,无战力。若官府来剿,如何抵挡?若上阵杀敌,如何交锋?”
鲁智深皱眉:“兄弟且明言。”
武松正色道:“二位哥哥是某至信之人,不妨首言。某奉密令,要在民间培植势力,以待来日征西夏、图辽国之用。”
鲁智深和杨志相视默然。
武松续道:“小弟为何栖身官府?为何押送军需?皆为此故。杨志兄长出身杨家将,名门之后,本该沙场建功、封侯拜相。无奈时运不济,前失花石纲,后丢生辰纲。可兄长甘愿在二龙山终老么?”
杨志手握佩刀,愈发沉默。
武松又道:“师兄本是提辖,先跟老种经略相公,后随小种经略相公,于西北抗击党项。朝廷己在议征西夏之事,最迟明年便要出兵,师兄就不想随种相公首捣兴庆府么?”
鲁智深摸头长叹,猛然起身,复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