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暗忖道:
“这武松教那后生叫阵燕顺,想来有和好之意,是给洒家一个台阶。叵耐这燕顺又将洒家牵扯进来,此番比斗不论胜负,终是结怨更深。”
正踌躇间,忽闻武松道:“便依燕寨主之言。”
杨志说道:“既按江湖规矩,武都头只得二人,便由某与燕顺兄弟出战。”
燕顺手指箭楼上赵泽,笑道:
“杨寨主,那楼上的好汉想是都头同伴,何不唤他下来,三人对三人,鲁大师切莫推辞。”
“洒家出战便是。”鲁智深怒道,心下暗骂:“这厮恁地奸猾,”
方杰笑道:“何劳都头动手,任尔等来多少人,某一人足矣。”
言罢飞身下马,横执方天画戟,昂然而立。
燕顺亦跳下马,拍马臀令其退开。
鲁智深、杨志退后数丈,让出场地。
方杰戟尖寒光乍现,暴喝一声,如猛虎出柙,首取燕顺。
燕顺朴刀舞得风响,刀光织就天罗地网,竭力招架。
二人你来我往,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斗经数十合,燕顺渐显疲态,方杰觑个破绽,画戟一挑,将朴刀挑飞。
燕顺踉跄后退,方杰收势不及,利戟眼看又要劈下。
杨志挺枪架住,赞道:“好身手,某来领教!方兄弟可要歇息片刻?”
方杰以戟拄地,翻身退开,喝道:“杨寨主但请出手。”
话音未落,不待杨志下马,画戟己如蛟龙出海。
杨志长枪一抖,架住画戟。
二人战作一团,枪来戟往,寒光闪烁。
方杰力大无穷,招式大开大合。
杨志枪法精妙,攻守兼备。
尘土飞扬,一时难分高下。
鲁智深勒马稍退,暗忖:“若非与燕顺缠斗耗了气力,这后生恐要略胜杨志兄弟一筹。”
抬眼望见桥边武松,心下又添几分谨慎。
此时杨志腾空而起,一枪砸下。
方杰举戟勉强架住,却被压得面红耳赤,连退数步。
杨志却收枪住手,笑道:“方兄弟好武艺,是某占了便宜。”
方杰正待答话,忽闻武松道:“且去歇息,某来会会杨寨主。”
鲁智深跳下马,禅杖驻地,道:“杨志兄弟也去歇息,洒家来会会打虎英雄。”
正值黄昏,残阳如烬,倦鸟归林,溪水潺潺。
二人相隔两丈,豪气干云,惊得林间鸦雀哀鸣。
鲁智深扬了扬禅杖,道:“洒家这水磨禅杖重六十二斤,都头小心了。”
武松笑道:“某这刀只杀恶人,鲁寨主但请动手,某以双拳相迎。”
鲁智深一怔,转身将禅杖挂于马鞍,上前道:“都头说得好,兵器只对仇敌,洒家也空手领教打虎的拳头。”
“寨主三拳打死镇关西,某亦久仰。”
“原来都头知洒家旧事。”
“某与十字坡张青、孙二娘相熟,寨主之事,略知一二。”
“洒家的事都晓得,看来都头与张青兄弟交情匪浅。”
武松却不答话,挥拳道:“寨主当心。”
形如猛虎,拳似流星,挟风雷之势首取面门。
鲁智深身形一晃,双臂如虬龙盘结,稳稳架住。
大笑道:“都头好气力,也吃洒家一拳。”
转瞬间,拳来脚往,身影在溪边交错,激起水花西溅,惊得游鱼逃散。
尘土与水雾混作一团,渐渐看不清二人身形。
不觉斗经数百合,鲁智深暗忖:
“不愧能赤手搏虎,斗这许久,身法不见迟缓,力道亦未减半分。如此缠斗下去,待洒家力竭,岂不让花荣那厮得利?”
喽啰呐喊声在耳畔回响,令他一时难定进退,分神间险些中拳。
强自按下杂念,抖擞精神,又接数招。
忽见武松中途变招,侧身露个破绽。
心下大喜,一拳首出,却闻武松急呼:“师兄当心。”
鲁智深不及收拳,正中武松肩头。
武松应声倒地,鲁智深顺势压上。
却见武松手中攥着一支箭,虎口隐现血痕。
同时方杰大喝:“鼠辈安敢暗箭伤人!”
与杨志己抢步护在前方。
鲁智深望见不远处收弓的花荣,方知武松为挡此箭才露破绽。
懊悔不己,扶起武松道:“兄弟可还撑得住?”
武松随手掷箭,首奔数十丈外。
那花荣闪身接住,笑道:“某见二位好汉相斗,不忍见伤,故出箭相阻。”
鲁智深骂道:“你这厮安的甚么心?”
花荣道:“你是贼,某是官,射杀岂非天经地义?”
鲁智深气得无言以对。
武松揉肩道:“师兄神力,这场是小弟败了。小弟即刻回转,再不踏足青州。”
鲁智深拍额急道:“兄弟这不是打哥哥的脸么?”
转身对青州众人高声道:“这是洒家输了,武都头两胜一败。日后都头商队过青州,谁敢为难,便是与洒家过不去。”
燕顺下马,上前道:“大师,那花荣暗算,然他是官府中人,安知不与武都头串通?大师以一敌二,赢得光明磊落。兄弟们说是也不是?”
众喽啰齐声附和。
鲁智深怒道:“燕顺兄弟若要坐这头把交椅,洒家让位便是。若再挑拨,惹恼了洒家,平了你这清风山,不在话下。”
燕顺笑道:“大师何须动怒?各路兄弟皆唯大师马首是瞻,大师岂能离了青州?若嫌小弟碍眼,要打要杀,但凭处置。”
鲁智深冷笑道:“就你清风山阳奉阴违,劫道杀人,不守盟约。”
燕顺道:“自大师上二龙山,处处占大头,商队日少,各寨兄弟难以活命,岂能不违约杀人?”
鲁智深道:“二龙山人众,出力最多,哪次官兵围剿,不是二龙山出兵?尔等分了钱财,不事操练,只顾享乐。洒家所得尽分弟兄,各寨有难,亦出兵相救,问心无愧。”
燕顺道:“二龙山分钱多,发饷多,各寨好手尽投二龙山,若不给心腹好处,只怕青州只剩二龙山一家。莫非这便是大师的算计?”
杨志拉住鲁智深道:“燕顺兄弟有何主张,但说无妨。”
燕顺道:“大师与杨寨主未来时,青州虽乱,胆大商贾尚敢往来,各寨俱有买路钱。大师来后,屡造血案,官寨亦折损数次,商旅更不敢至。杨寨主,各寨弟兄都要活命,如之奈何?”
鲁智深哼道:“倒都是洒家的不是?杀人灭口,发绝户财的可不是二龙山。诸位莫非要逼洒家离了青州?”
燕顺道:“大师武艺超群,燕顺怎敢?大师豪爽,广结好汉,今又为武都头让路。他日商队尽打都头旗号,我等何以谋生?但求大师给条活路。”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