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
飞霄捏住他下巴迫使两人对视。
“我要去交接任务,半个时辰后......”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少年连时间概念都没有——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里,只有映着自己身影的惶恐光斑。
“你怎么什么话都听不明白啊?就算只是个奴隶,你爸妈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教你吧?”
云羽感觉到扣在下颌的手指在收紧。
他能感受到飞霄似乎是不太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瑟缩,却仍固执地攥着那片衣角。
飞霄战袍下摆突然裂开道细缝,少年握着残破布料跌坐在地,看着玄甲身影快步离开。
当云骑沉重的脚步声从廊桥另一端传来时,他把自己缩进飞霄留下的披风里,雪白狐尾神经质地扫过地面,在玉石砖上擦出淡灰色痕迹。
......
飞霄将朱笔重重搁在砚台边,墨汁溅湿了战报边缘。
窗外飘来的桂花香本该令人放松,此刻却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扭曲成少年攥着她衣角的手指,那些青白指节在记忆里格外刺眼。
“将军?”
副官捧着新到的军情站在门口。
“放着。”
她揉了揉眉心,手指磕在檀木桌上发出脆响。
竹简上的伤亡数字越看越模糊,恍惚间竟变成云羽脖颈上重叠的勒痕。
“那小家伙会不会因为听不懂我的话,害怕的跑走啊?”
飞霄猛地站起身,盔甲链条哗啦啦撞在腰侧。
“该死,我没事担心他干什么,每次战争抓到的步离人奴隶都这么多,我总不可能每个都去救助,去照顾吧......”
即使是这样想着,飞霄处理文件的速度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算了,反正都带到这里来了,我总不能把他带到这里,又不管他吧,看他那样子,连话都听不懂,也不会说话,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匆匆处理完文件后,她穿过三重朱漆门时,守门云骑的请安声像隔了层水幕。
飞霄越走越快,战靴踏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檐下栖息的雨燕。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时,她看见六个银甲士兵围成半圆,中央蜷缩着的雪白狐尾正在剧烈颤抖。
“你们在干什么?”
飞霄的声音让最外侧的云骑险些摔了手铐。
人群慌忙散开,露出被按在地上的少年——云羽左脸贴着冰冷地砖,右手五指深深抠进石板缝隙,有个士兵正用膝盖压着他的脊梁骨。
“将军!”
领头的女兵松开揪着云羽头发的手,“我们发现这个步离人......”
“先放开他。”
飞霄的护甲擦过女兵肩甲,金属摩擦声刺得人牙酸。
云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锁链哗啦缠住他的脚踝,磨破的腕骨渗出血珠。
那个压着他的云骑下意识加重力道,少年顿时发出幼犬般的呜咽。
“耳朵聋了吗?”
飞霄一脚踹开云羽背上的膝盖,玄铁战靴在地面刮出火星。
她单手拎起少年后领,发现他前襟全是咳出来的血沫,“谁准你们动私刑?”
“将军,我们没有啊,我们只是拿锁链锁住他,可是只是刚碰到他,他就一首发出惨叫,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咳出血沫,我们都没用什么特别大的力气啊......而且飞霄将军,他只是一个步离人啊!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闯到这里来的,说不定他是卧底呢!”
“你见过长狐尾的步离人?”
飞霄扯开云羽衣领。
众人这才注意到少年异常单薄的身形。有个年轻士兵小声嘀咕:
“但他耳朵......”
“仙舟律法第三百二十条。”
飞霄把云羽挡在身后,狐尾烦躁地拍打着地面,“禁止对非战俘人员使用镣铐,需要我送你们去幽囚狱温习律例么?”
“滚去校场领二十军棍。”她甩开试图解释的女兵,“你,加倍。”
人群散尽后,云羽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发抖。
飞霄蹲下身时,发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扭曲着——应该是挣扎时被踩到的。
少年突然抓住她垂落的发梢,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你这男人,还真是麻烦。”
飞霄扯断那缕被攥住的头发,却在云羽伸手摸索时叹了口气。
少年立刻扑进她怀里。
“听着。”
她扳正云羽的脸,“我给你两个选择。”
竖起的食指指向宫门外,“要么留在......”
话没说完就被猛然收紧的怀抱勒住了呼吸。
云羽整张脸埋在她颈窝,滚烫的泪水渗进领口银狐毛,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像受伤的小兽。
飞霄举着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落在他后背,生硬地拍了两下。
“松手,带你回家。”
......
飞霄穿过中庭时,三队巡逻的云骑同时停下脚步。
为首的什长正要行礼,突然看见将军怀里蜷缩着的白发少年,手中的长枪哐当砸在青砖上。
少年被声响惊得往飞霄颈窝里缩。
“很好看么?”
感受到怀中的人儿的惊恐,飞霄冷声道。
云骑们慌忙低头,余光里瞥见少年从银狐毛领中露出的半张脸——沾着血痂的睫毛下,泪随着呼吸轻颤。
转过门去,飞霄踹开鎏金铜钉的宅门。
云羽被扔进软榻的瞬间又弹起来,沾着泥污的赤足在波斯地毯上留下灰印。
飞霄拎着他后领按回原位,战甲与木制扶手碰撞出闷响。
“坐好。”
她扯掉血迹斑斑的披风,露出里面月白色中衣。
云羽突然抓住她垂落的腰带,被拽得向前扑倒时,额头撞上飞霄胸前。
飞霄单手卡住他腰侧。
云羽的尾巴无意识缠上她小腿,隔着胫甲都能感受到绒毛扫过的痒意。
飞霄耳尖微微发烫,抄起矮几上的药箱砸在案几上。
“别动。”
她捏住少年折断的小指,酒精味瞬间刺激得云羽剧烈挣扎。
飞霄膝盖压住他乱蹬的双腿。
棉布裹上伤口时,云羽的呜咽变成了抽泣。
他右手指甲深深抠进飞霄的大腿,隔着皮革都能感受到刺痛。
飞霄正要呵斥,却见少年将脸埋进她衣袖,滚烫的泪水在云纹刺绣上晕开深色水痕。
“你怎么连消个毒都要哭,有那么痛吗?”
飞霄扯过软枕垫在他后腰,指尖拂开黏在伤口上的白发。
酒精抹过锁骨时,少年突然浑身绷紧——十倍敏感的身体对疼痛的反应激烈得吓人。
飞霄看着迅速红肿起来的鞭痕。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后,飞霄说道:
“你身上这么脏,先去洗个澡吧,我先给你消了下毒,等你洗完澡出来,我再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