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这是......交易成功了吗?”
黑暗像未凝固的沥青包裹着意识。
云羽最先拥有的是听觉,某种黏稠液体滴落的声响在耳膜上晕开,接着是后脑勺抵着碎木板的触感。
“感觉,好难受啊......这里是哪里啊?”
他试图抬起手指,腐烂木料碎屑立即扎进指缝——这具身体第一次接触到的“疼痛”让他蜷缩起脚趾。
“砰!”
这突然出现的声响惊得他撞翻陶罐,酸腐液体浸透麻布衣料。
云羽这意识到自己在发抖,膝盖与手肘不断碰撞到潮湿的墙壁。
某种铁锈味随着呼吸灌入鼻腔时,他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
就在他愣神之际,木门在他的眼前被刀光劈成两半,有位身披玄甲的云骑逆光而立。
那位云骑在看到云羽头上的灰色狼耳后,面甲缝隙里渗出青灰色的杀意。
感受到对方身上对自己散发出的无尽恨意,他本能地向后挪动,尾巴扫过地面扬起灰尘——这个动作让刀刃偏移三寸,深深嵌入他耳畔的承重柱。
“步离杂种!”
裹着血腥味的怒吼震得他耳膜发颤。
云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云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只是刚见面,眼前这名女子便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
“我......我......”
云羽心中一片焦急,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说话。
“步离人,赶紧给我去死吧!”
当第二道刀光劈向颈侧时,他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却是过了许久,仍未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反而是一股檀香混着硝烟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
于是,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银甲包裹的手指夹住了刀刃,云羽的瞳孔终于适应了光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垂落的雪色夹着着青色的长发。
顺着暗金腰封向上看去,玄色胸甲上正泛着微光。
当那对狐耳微微颤动时,他看见对方收刀入鞘溅起的火星照亮了琥珀色眼眸。
“这孩子只是狐人和步离人的混血,应该只是个奴隶。”
飞霄单膝点地时,肩甲碰撞出清越鸣响。
她伸手的动作让云羽条件反射地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变成落在头顶的温热触感。
温暖漫过神经末梢,他这才发现对方散发的善意如同恒星光晕般包裹全身。
“别怕。”
飞霄用手扫去少年发间的木屑,全然不顾身后云骑欲言又止的表情。
当她的护甲碰到云羽手腕时,少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那些交织着恐惧与茫然的情绪太过纯粹,像是尚未学会伪装的幼崽。
飞霄解下外套裹住发抖的身躯时,注意到少年正盯着自己战袍上的血迹。
“这个,应该是好人吧?”
他伸出食指轻触血渍,又触电般缩回手指放在鼻尖轻嗅,淡青色虹膜里翻涌着些许困惑。
“能站起来吗?”
她放慢语速比划着,云羽却只是茫然地眨眼。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听不懂怎么办啊?她是要我表达信任或者友善吗?”
当飞霄伸手搀扶时,云羽突然抓住她的护腕,将脸颊贴在冰冷金属上蹭了蹭。
这个完全出自本能的举动让在场云骑倒抽冷气,而大将军只是任由他拽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对方紧绷的脊背。
随后,飞霄的指尖停在少年耳尖三寸处。
浸着硝烟味的日光从屋顶裂缝漏下来,将蜷缩在墙角的影子切割成碎片。
她注意到少年发间沾着稻草碎屑,雪色长发本该泛着绸缎般的光泽,此刻却因血污结成绺垂在锁骨——那里横亘着暗红鞭痕,像是有人试图用烙铁抹去他喉间的声带。
“呼吸。”
她突然开口,看着少年因过度紧张而发青的指尖。
当云羽遵循本能深吸气时,缠在腕间的铁链发出脆响,飞霄这才看清他脖颈处新旧叠加的勒痕——最深的那道己经结痂,却仍能看出绳索反复摩擦的轨迹。
飞霄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步离人那里当战奴的时候,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几分。
少年灰蒙蒙的狼耳耷拉着,与身后蓬松的雪色狐尾形成诡异的美感。
飞霄用刀鞘挑起他下颌时,感受到指节传来细微颤动——十倍敏感的神经正在让这个躯体承受着呼吸带来的刺痛。
他淡青色的瞳孔蒙着层水雾,眼尾因恐惧泛起的潮红,反而衬得那颗泪痣像坠在雪地的星屑。
“混血到这个程度......”
她拇指擦过少年耳后绒毛。
当指尖掠过颈侧动脉时,少年突然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十倍痛觉让最轻微的触碰都变成刑罚。
看到他脖颈处那一圈触目惊心的伤口,身后传来云骑倒抽冷气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让少年无意识地将鼻尖埋进她护腕褶皱,这个依赖性的动作让飞霄瞳孔微缩。
她看见对方破损的衣领下,锁骨凹陷处积着未干的水渍——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
“带回去吧。”
飞霄起身时扯断少年脚镣,飞溅的铁屑在日光下划出银线。
当云羽因突然的自由而踉跄时,飞霄的手紧紧地扶住了他腰身。
这个动作让少年僵在原地,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映在银甲上的倒影:
脏污的脸颊,开裂的嘴唇,还有随呼吸颤动的狼耳。
远处突然炸开的炮火声惊得他捂住耳朵。
飞霄感觉到怀内的躯体瞬间绷紧,少年身体正疯狂分泌着恐惧的气息。
她伸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胛骨,触到嶙峋的骨骼透过单薄衣物支棱出来——这具身体轻得完全不像是他这个身高该有的重量。
“害怕的话就先别看了。”
飞霄用手遮住云羽眼睛,却挡不住血腥味钻进他鼻腔。
血腥气在喉间凝成倒刺。
云羽刚捂住口鼻,胃部痉挛就撞得脊椎发颤——灵敏的嗅觉把铁锈味放大成腐肉堆积的沼泽。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却撞上飞霄横过来的臂甲。
失重感突然降临。
飞霄的银甲硌得他肋骨生疼,云羽慌乱中抓住了她腰间束带。
见此情况,飞霄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抱起了云羽,身形立马腾空而起。
硝烟味被疾风吹散,可当云羽试图睁眼,飞霄的手又严严实实盖住他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束缚感突然消失。云羽跌坐在柔软织物上,青金石铺就的地面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这里又是哪里啊?”
阳光像液态黄金淌过雕花廊柱,远处传来的编钟声惊起一群朱红色机械鸟——这里每粒尘埃都散发着安宁的气息,与他记忆里沾血的牢笼形成锋利对比。
飞霄的披风扫过地面发出簌簌轻响。云羽在她转身的瞬间扑过去,发凉的手指攥住玄铁护腿。
“她这是......要走吗?不行,不能让她走!”
这个动作让飞霄战靴上的血迹蹭上他手背,少年却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般越攥越紧。
“松手。”
飞霄用青丘语说道,尾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对了,这小家伙既然是步离人的奴隶,那应该是听不懂青丘语的吧?”
见少年毫无反应,她又切换成步离语:
“小家伙,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云羽只是仰起脸,被泪水浸透的睫毛粘成几簇,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晕。
“怎么连步离语也听不懂啊?”
飞霄的狐耳烦躁地抖了抖。
她蹲下身时,云羽看见对方眉心蹙紧。
——是混杂着怜悯的焦躁。
云羽在内心判断道。
当飞霄尝试掰开他手指时,少年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破损的指甲在护甲上刮出刺耳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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