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冰晶穹顶，在琪亚娜发梢镀上一层糖霜。
黄泉睁开眼时，发现少女正用亚空之矛的尖端在冰面上刻字。
小龙崽趴在她头顶打哈欠，尾巴尖的电火花把空气烤出焦糖香气。
两人蜷缩的帐篷下的冰面都是用来冰钓的，所以这么刻字只要不用力过猛，都没什么问题。
“兴致勃勃的，这是准备做什么？”
黄泉的指尖抚过冰雕缝隙里未化的雪水。
琪亚娜的手从背后环过来，带着刻意烘烤的暖意。
“当然是在这里，留下我和芽衣到此一游的痕迹啊，只要等这块冰被再次冻起来，就能永远记录下我们的痕迹啦。”
黄泉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冰面上留下的【MEI&KIANA】，忽然之间又有些会心一笑。
“等找到布洛妮娅她们，我要在圣芙蕾雅也刻个更大的……到时候，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一起。”
“姬子阿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好的结婚对象，大姨妈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忙忙的脚不沾地，天天都想摸鱼……”
话音突然被塞进嘴里的东西打断。
黄泉将刚烤好的可丽饼卷上她最爱的草莓酱，看着对方鼻尖沾着奶油还要哼歌的模样，黄泉忽然感觉一阵电流从脑海涌过。
就像是记忆的闸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一般，忽然想起在曾经有一段长空市避难所的日子。
那时灰头土脸的少女也是这样，哪怕分食半块发霉面包都能笑得像尝到满汉全席。
“哎呀，芽衣，你这个有点焦了吧，怎么没什么味道呀，看我的。”
琪亚娜突然把什么东西抵在她唇间。黄泉下意识咬下，浓郁的甜腻在舌尖炸开。
这是裹着三层巧克力的棉花糖，外层还淋着枫糖浆。
“嘿嘿，怎么样，还不坏吧，我可是专门从网上看到的焦糖炸弹，好吃吗？”
“嗯……就是有点甜……”
黄泉抿了抿嘴，还是将那棉花糖吞了下去，而琪亚娜则是困惑的将剩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
“没有啊，不是刚刚好吗……”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立刻将剩下的都倒进了自己开启的亚空之门内。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背着手抓起了小龙，似乎是开始研究，这到底是贝纳勒斯还是俱利伽罗的样子。
毕竟这两只都是同一只审判级崩坏兽，只是此时这头龙重新活了过来。
当下也有必要考虑要不要重新取个名字。
正午的太阳像枚冷冻在天空的蛋黄。
黄泉看着琪亚娜给小龙崽梳理还不太平整的崩坏兽兽甲，本该坚硬的兽甲在她手中呈现出半透明质感。
“说实话，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崩坏兽的幼崽呢，还是说审判级的崩坏兽很特殊，有着独特的构造？”
“你要是把这家伙交给安卿鱼研究研究，搞不好他应该能搞懂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研究狂西眼同学？唉我可不要，芽衣你舍得把我们爱情的第一个结晶给人当做试验品吗？”
看着她不着调的话语，芽衣也是一阵的无言以对，但面色也缓和了些许。
当少女试图用崩坏能点燃篝火时，幽蓝火焰突然坍缩起来，似乎树因为能量没能好好掌握，导致周围空间都变得紊乱不稳定。
“新学的烹饪技巧！这是新的烹饪技巧啦！芽衣你不用过来帮我，我可以的。”
琪亚娜迅速用空间屏障裹住失控的能量团，并且迅速拿起一口锅架在火堆之上。
“低温慢烤才能锁住牛肉汁水……嘿嘿，再加上空间的些微震荡，便可以焕发更多的美味因子。”
她展示的烤肉泛着诡异的荧光，分明是分子结构都被空间震荡打乱了。
这样做出的肉，先不论好不好吃，但黄泉敢肯定的是，这样的肉绝对不是碳基生物能吃的。
因为如果不掌握一定空间的能力，一般人连碰到这块肉都做不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分子料理吗，入口即化再也不是形容词，而是陈述事实。
黄泉默不作声地吃掉所有牛排上焦黑部分。
当她假装转身取调料，余光瞥见琪亚娜正对着掌心哈气。
本该蒸腾的白雾只凝结出细碎冰晶，琪亚娜眼毛微微颤抖，似乎是感觉很冷的样子。
但实际上，帐篷之内的温度一首保持在二十八度，几乎是正常到有些温热的感觉才对。
寒风卷着冰晶在帐篷外嘶吼，篝火堆里跃动的火焰将琪亚娜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黄泉把烤好的松饼递过去时，注意到对方接食物的手指有半秒迟滞。
"这次绝对没有烤焦，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琪亚娜咬下金黄酥脆的边角，腮帮子鼓成仓鼠。
"超——级好吃！芽衣的厨艺又进步了！"
黄泉盯着她手中纹丝未动的枫糖浆。
三天前这丫头还会把糖浆浇得像融化的琥珀，现在却任由晶亮的糖粒在罐口凝结成冰锥。
似乎，她尝不太出来，松饼上到底有没有淋糖浆……
她的味觉在迅速丧失。
意识到这点，黄泉思绪忽然纷乱了些许。
“尝尝这个。”
黄泉突然将掰开的酒心巧克力塞进她嘴里。
深褐色的熔岩从裂口涌出，那是她特意用雷电加热到78.3℃的熔岩黑巧。
琪亚娜最怕苦的巧克力，但每次在看到芽衣喂过来的时候，却总是会开心的一口吃下。
天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黄泉看见琪亚娜喉咙滚动时带起不自然的颤抖，但那张总是叽叽喳喳的嘴居然没有发出半点抗议。
只有篝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落在琪亚娜雪白的睫毛上。
明明应该是会应激做出反应的状况，但琪亚娜却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
“好……好甜！”
少女突然绽开向日葵般的笑容，舌尖故意舔过沾着巧克力浆的虎牙。
“只要是芽衣喂的果然特别甜呢～”
黄泉的指尖抚上对方颈侧。
崩坏能纹路在皮肤下正常流转，但本该灼热的体温正在流失。
这个发现让黄泉没理由的心突然抽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揪住她的内心。
就连呼吸，此时都开始不自觉变得沉重起来。
深夜的暴风雪在帐篷外的磁场前咆哮，琪亚娜裹着毛毯缩成雪团的模样。
黄泉将电磁屏障又调高两档，将帐篷内的温度越发均衡起来，看着熟睡的少女在睡梦中无意识蜷起手指。
三天前她们给小龙崽搭窝时，这双手还能精准操控亚空之矛雕刻冰晶雪花。
但此时的这只手，连举起一口锅似乎都无比的艰难。
“可恶的，布洛妮娅，又在打游戏里欺负我……我要告诉芽衣……”
梦呓带着水汽凝结在睫毛。
“希儿，你怎么也没反应了，大姨妈，姬子阿姨……你们在哪……芽衣……”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琪亚娜紧闭的眼睛里，忽然流淌出泪花。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让她格外的畏惧。
几乎就在这时，猛然黄泉感受到了什么，一头紫发瞬间霜白一片。
眼眸一闭一睁之间，她的身影瞬间来到了漆黑大日与无尽黑海之间。
她的虚无的【守夜人】，也是虚无的守门人，不让任何一个非自我意志而来到这里的灵魂靠近虚无，成为虚无的下一个受害者。
然而当她来到此地，本能开始找寻琪亚娜踪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琪亚娜的身影。
明明自己刚才感受到了来自虚无中的震颤，却在此时根本找不到琪亚娜的身影。
当她再次返回现实，一眼就看到了琪亚娜仍旧躺在自己的身旁，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黄泉轻轻擦掉她额角的冷汗。
触感冰凉黏腻，这在10℃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诡异。
而她也似乎感受到周围温度还在极速下降，甚至是她的电磁场都无法将温度弥补回来。
当她试图用崩坏能烘暖对方的手掌时，沉睡的琪亚娜突然翻身，毛毯滑落露出后颈。
三道漆黑的裂痕正在皮肤下游走。
“嗷……”
小龙崽突然钻进两人之间，额头的晶体发出警报般的紫光。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所以更靠近了两人一些。
这小东西最近总爱黏着琪亚娜，此刻却更贴近了黄泉一些，蔚蓝色瞳孔倒映出白发少女逐渐透明的发梢。
篝火猛地蹿高。
黄泉看着摇曳的火光在琪亚娜脸上投下重影，仿佛有无数个她正在不同维度轻微晃动。
在黄泉自己的眼里，倒映着诸果之因的金色火团。
而琪亚娜的身影在其中，分裂出的无数因果之线都开始飞速崩断碎裂。
这个发现让黄泉体表的雷霆略有些失控地迸溅。
而当她的双眼再次流露出金色波光的同时，她终于看清缠绕在琪亚娜周身的虚空，正荡漾着虚无的涟漪。
“笨蛋琪亚娜……”
————
“可能是昨天玩雪玩的有点过头了嘛，嘿嘿，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次日清晨琪亚娜打着哈欠解释手背上的冰晶。
“本小姐可是律者的体质，才不会轻易感冒呢～”
“而且布洛妮娅总是说，笨蛋是最不容易感冒的，对吧～”
她蹦跳着去热罐头汤，转身时作战服后背的冷汗正在低温中凝成霜花。
黄泉沉默地搅拌锅里的罗宋汤。
番茄的酸味突然刺激着味蕾，这是她不知多久之后，第一次尝到了味道。
久远的，似乎连她自己也根本记不清到底是多久以前的味道了。
而正在哼歌的琪亚娜往汤里倒了半罐盐，却依然能面不改色地喝下两大碗。
“好喝到要把舌头吞下去！芽衣，要不要再来一碗？”
少女舔着勺子眼睛发亮。
但黄泉却只是微微摇头，目光却不曾一刻从琪亚娜脸上挪开。
然而即便被这样的凝视，琪亚娜也仍旧像是未曾察觉，依旧低下头，捣鼓手里的东西。
“芽衣要不要试试我特制的巧克力？”
她献宝似的捧出扭曲的球体，空间切割的痕迹还留在可可脂表面——这原本该是心形的。
但此时的她，连最基本的空间切割都己经快要不能掌握了。
当琪亚娜第七次把食物送进鼻孔时，黄泉终于握住她颤抖的手腕。
“琪亚娜，停下，你快回去，回到学院里去，不要继续替我承担虚无了！”
这一刻，黄泉本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瞬间清明了过来。
她想通了很多的事情，但在这一刻，却又感觉无比真实的痛苦。
像是重新感受到了那些绝望的记忆，重新被那种无力感笼罩。
小龙崽突然发出悲鸣，似乎也感受到了琪亚娜身体的变化。
空律和雷律的核心在这一刻同时震颤，小龙本就连接了两个核心，此刻空律的变化几乎沉寂，哪里能躲得开它的感应。
黄泉一把将琪亚娜拉到了自己身边，而琪亚娜也顺势软倒在了她的怀里。
眼眸迷离，但黄泉却很清楚，她这是己经看不到了外面的世界。
以琪亚娜现在的灵体承担虚无，所带来的后果到底有多么的严重，她这位虚无的行者又怎可能完全不知道。
“今天是极光最漂亮的日子呢，真可惜，看不到了啊……”
琪亚娜靠着她的肩膀轻笑，呼吸间带着星屑般的冰晶。
“等大家回来之后，我们去看真正的樱花雨好不好？那是我们的约定，这一次，我们一定会……一起毕业……”
雪原在沉默中崩塌。
黄泉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渐渐变得轻盈，那些散落的白发穿过指缝时如同抓不住的星光。
雷光在刀鞘上嘶鸣的瞬间，她突然尝到了泪水咸涩的味道——这是琪亚娜再也感知不到的滋味。
“琪亚娜……如果没有你，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芽衣就是芽衣啊，我只想，让你活下去，芽衣现在的这副样子，太让我心疼了……黄泉不该是你的归宿，这副力量，这个姿态，也不该是你最终的答案……”
琪亚娜的声音渐渐微弱，逐渐开始被虚无淡化了自己的身躯，一团团漆黑的雾气从琪亚娜体表散开。
她的灵体，似乎要在这一刻化作血罪灵，随后被虚无湮灭，化作那漆黑大日中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