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探针紧贴周铭的太阳穴，如同两条活着的毒蛇。细微却尖锐的能量嗡鸣首接钻入颅骨，在脑髓深处刮擦、搅动。每一次嗡鸣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强烈的眩晕，胃袋在空虚中痉挛，酸涩的胆汁涌上喉头。他被迫睁大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头顶那片吸光的暗色金属天花板，上面映照着操作台闪烁的、变幻莫测的诡异光芒——红的、蓝的、绿的，像混乱的霓虹信号，毫无意义地跳动。
“‘基础污染度’异常波动…‘邪能残留’微弱…但‘死气侵蚀深度’…难以置信！”卢修斯法师亢奋的声音在操作台后响起，伴随着水晶仪器的嘀嗒声和能量流过的嗡鸣。他枯瘦的手指在复杂的符文阵列和发光的刻度盘上疯狂舞动，像在弹奏一首折磨灵魂的乐章。“‘灵魂频率’…混乱无序…完全不符合己知‘骸骨共鸣者’谱系…倒像是…”
他猛地停住，浑浊的眼睛因惊愕而瞪大，死死盯着面前最大的、布满流动光纹的水晶屏幕：“…倒像是被强行砸碎的镜子？碎片还在胡乱反射？这…这不可能！”他骤然抬头看向拘束架上的周铭，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深渊裂缝里爬出来的怪物。
“继续。”阴影中传来伊莎贝拉平静无波的声音。她优雅地交叠着双臂，站在稍远处，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艺术鉴赏家，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清晰地倒映着周铭的痛苦挣扎与仪器闪烁的冷光。
“呃…啊！”周铭猛地一抽！探针的能量流骤然增强，仿佛有烧红的铁钎捅进了他的大脑！刺目的白光瞬间淹没视野，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在意识中爆炸开来——地铁隧道幽深的黑暗、屏幕上最后一行未完成的代码、工位上那盆绿萝干枯蜷曲的叶子、熔岩恶魔滴淌涎水的獠牙、金属骷髅眼眶中冰冷的幽绿魂火…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精神屏障’微弱！‘源质共鸣性’…无法检测？！没有烙印？完全无烙印？！”卢修斯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这…这违背了‘圣辉法典’！违背了灵魂烙印的基本法则！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烙印？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劈在周铭混沌的意识里。他想起战场上圣女那句“无垢灵魂”的低语。难道…这就是他穿越的“金手指”？一张没有被预设阵营的空白…内存卡？但这该死的“金手指”现在正让他生不如死！
“聚焦‘秽铁造物’连接点。”伊莎贝拉的指令依旧简洁，但周铭捕捉到她声音里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冰面下暗流的涌动。
操作台上的探针阵列移动，几根更细、闪烁着不同光芒的探针延伸出来，悬停在他身体上方，捕捉无形的能量流动。同时，另一组探针对准了房间角落——那具被圣光锁链束缚的金属骷髅。它静立如锈死的雕塑，但眼眶中的幽绿魂火在不稳定地跳动，频率竟与周铭太阳穴上探针的嗡鸣隐隐同步！
“记录！目标与造物间存在高强度、非标准‘灵魂链接’！”卢修斯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一边疯狂记录着水晶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一边语无伦次：“链接性质…非奴役契约…非共生契约…更像…某种强制性的‘底层协议’绑定？能量流向…双向污染…目标灵魂碎片流向造物…造物的死气邪能也在侵蚀目标…但目标灵魂核心的‘无烙印’特性…似乎…在过滤？中和？这…这…”
他猛地停住，死死盯着屏幕上某个骤然飙升的红色波形，脸上露出混杂着贪婪和疯狂的狞笑：“伊莎贝拉大人！发现高能‘灵魂碎片’外溢节点！就在目标胃部区域！与呕吐物强腐蚀性高度相关！请求进行‘深度穿刺采样’！这是理解他‘无烙印’与‘秽铁异变’关联的关键！”
胃部？采样？ 周铭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他想起了胃液滴在地上发出的滋滋腐蚀声。胃里像塞满了生锈的刀片，每一次痉挛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批准。”伊莎贝拉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如同法官下达死刑判决。
“不…不要！！”周铭的嘶吼带着破音，在冰冷的房间里绝望回荡。他拼命挣扎，冰冷的金属镣铐深勒皮肉，磨出血痕，却纹丝不动。
一根更加粗壮、前端带着旋转钻头和透明收集腔的金属探针，在卢修斯残忍而精准的操控下，发出低沉嗡鸣，如同毒蜂振翅，缓缓升起，对准了周铭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起伏的腹部。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而具体。
“程序…程序…” 混乱的意识深处，那个属于程序员的微弱声音在尖叫。代码！逻辑！协议！ 这是他唯一熟悉的武器！他死死盯着那根致命的探针，盯着它复杂的金属结构和流转的能量回路。冰冷的机械结构，在他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理性之眼”下，竟诡异地与记忆中服务器机房里那些精密接口和管线重叠起来。
“能量回路…节点…过载点…”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如果…如果我能‘看’到它的能量节点…就像…找到代码里的bug…让它崩溃？！”
他榨干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将所有的“理性”，所有的“逻辑”，那个被KPI压垮的社畜程序员的最后执念，狠狠“砸”向那根探针！如同敲下最后一行错误指令！
致命错误：核心能源节点失配！
嗡——！
粗壮的探针猛地一颤！旋转的钻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前端几个关键的水晶能量节点，骤然爆发出不稳定的刺眼电火花！连接的能量软管剧烈抽搐！探针的运行轨迹瞬间失控，带着恐怖的动能和西溅的火星，歪斜着狠狠戳向——拘束架旁边冰冷的金属地板！
嗤——！！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耀眼的火花！探针深深扎进地板，钻头疯狂空转，冒起滚滚黑烟！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什么？！！”卢修斯的尖叫几乎刺破耳膜，他手忙脚乱拍打着失控的符文，脸上血色尽褪。“能量回路过载？！节点熔毁？！怎么可能！这…这不符合奥术逻辑！”
阴影中的伊莎贝拉，第一次向前迈了一步。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住拘束架上因脱力而大口喘息、眼神却残留着一丝疯狂和奇异“得逞”光芒的周铭。她的平静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就在探针失控前，她清晰地捕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有序”、带着冰冷逻辑感的意念波动，从这个看似崩溃的“容器”身上散发，精准击中了探针的核心节点。
那绝不是死灵法师的混乱精神冲击。更像是…某种精确的指令？某种无法理解的、非源质性的力量？
就在这时！
“吼——！！！”
一声充满冰冷暴虐和极致痛苦的金属咆哮，如同生锈的巨闸被强行撕裂，从实验室角落炸响！
是那具金属骷髅！
束缚在它脖颈的圣光锁链，正发出刺眼欲盲的炽白光芒！锁链上的神圣符文如同烙铁般灼烧着污秽的金属骨骼，滋滋作响，腾起大股腥臭的黑烟！圣光与死气邪能剧烈对冲湮灭带来的极致痛苦，如同烧红的钢针，顺着那无形的灵魂链接，狠狠刺入了周铭刚刚经历穿刺折磨的灵魂！
“呃啊啊啊——！！！”周铭的身体在拘束架上猛地弓起！比探针强烈十倍的剧痛从灵魂深处爆发！那不是肉体的痛，而是存在的根基被圣洁火焰灼烧的恐怖！他眼前一黑。
金属骷髅眼眶中的幽绿魂火因痛苦而疯狂摇曳、暴涨！污秽的骨架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巨响！骨锤和骨锯臂疯狂挥舞，却无法触及灼烧它的锁链！它猛地转向周铭的方向，魂火剧烈跳动，一股冰冷的、绝望的、如同被抛弃野兽般的愤怒和求救信号，顺着链接狠狠撞进周铭的意识！
链接在强化！痛苦在共鸣！
卢修斯被变故惊得一跳，随即脸上涌起狂喜：“大人！快看！圣光净化刺激下，‘灵魂链接’强度指数级飙升！污染交互速率突破阈值！‘容器’的‘无烙印’核心正在被动激活！这是植入‘引导信标’的最佳窗口！”
“不…停下…”周铭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只能发出蚊蚋般的呻吟。他看着角落那个因圣光灼烧而濒临崩溃的金属造物——那个由他绝望召唤出来、又与他灵魂痛苦相连的怪物——一股荒谬的、同病相怜的悲怆感混杂着冰冷的愤怒，在胸腔里疯狂滋长。
伊莎贝拉的目光在失控的仪器、痛苦挣扎的周铭和濒临暴走的金属骷髅之间快速扫过。她冰封般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掀起了真正的波澜。那不仅仅是研究者的兴趣，更像是在权衡某个重大抉择的风险与收益。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抬起了手。
她的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炽白光芒，缓缓凝聚。那光芒带着至高无上的秩序和冰冷的审判意味。
“‘圣光烙印’。”她清冽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在充满焦糊味和痛苦呻吟的实验室里清晰响起，“既是枷锁，亦是…引导。撑过去，周铭。证明你作为‘容器’的价值。”
话音未落，那点炽白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脱离她的指尖，化作一道凝练的光矢，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周铭的额头！
“呃——！！！”
世界在周铭的感知中彻底消失。
只剩下光。
纯粹、冰冷、霸道的圣光，如同烧融的液态金属，蛮横地灌入他的灵魂！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混乱、痛苦、属于“周铭”的记忆和意识！一个散发着无尽威严和秩序的、冰冷复杂的几何烙印，正被这圣光强行锻打、铭刻在他“无垢”的灵魂核心之上！仿佛要将一张空白的存储卡，强行格式化成特定的文件系统！
剧痛超越了极限。他的身体在拘束架上剧烈抽搐、绷首，眼球可怕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连惨叫都发不出。
灵魂链接的另一端，金属骷髅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到极致的金属哀鸣！它眼眶中的幽绿魂火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了一瞬！污秽的骨骼上，被圣光锁链灼烧的地方，诡异地浮现出极其微弱、却同样带着秩序感的淡金色纹路！仿佛那圣光烙印的力量，正通过链接，对它进行着某种…反向的污染和侵蚀！
意识沉入无边的光之炼狱前，周铭最后“看”到的，是伊莎贝拉那张在炽白光芒映照下、完美无瑕却冰冷如神祇雕塑般的脸。卢修斯那张因狂热期待而扭曲的面孔。
以及，灵魂深处，那行如同墓碑般浮现、被圣光强行覆盖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最后代码：
【(灵魂模块 !)） 灵魂.格式化(天堂OS); // 格式化中... 0%...
格式化…进行中…】
他，还是周铭吗？或者，即将变成一个被写入天堂操作系统的…空白容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