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血浆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如同无数双冰冷粘腻的手,瞬间扼住了沈卿枝的咽喉。屋子里的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凝固的、充满死亡与腐朽的粘稠沼泽。
惨绿色的顶灯在接触不良中疯狂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像垂死者的喘息,将墙壁上那些深褐色、喷射状的陈旧污迹映照得愈发狰狞,如同地狱深处剥落的皮肤。脚下粘腻湿滑,每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啪嗒”声,那是鞋底踩在混合着污血、脓液和不明粘稠物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几道宽大的、沾满暗红色粘液的拖拽痕迹,如同地狱巨蟒爬行留下的烙印,首首指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标着【特殊处置室】的门。
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从那狭窄的门缝里,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一滴滴渗出,汇聚在门口,形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污秽沼泽。
那液体散发着比走廊里浓郁十倍不止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甜腥腐臭。
沈卿枝站在门前,鼻尖萦绕着香氛瓶中散发出的、属于江栩的冷冽气息。这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顽强地抵御着试图侵入她感官的污秽恶臭和更深的、常人无法感知的阴寒怨念——那些在暗影角落里无声蠕动、窥视着的无形存在。
她能感觉到那些充满贪婪和恶意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过来,却在接触到香氛气息的瞬间,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猛地退缩,发出无声的、充满畏惧的尖啸,蛰伏回更深的阴影里。
她没有看那些阴影,目光落在门口那滩粘稠污血的边缘。
半埋在暗红色粘液里,露出一角。一张泛黄的、穿着条纹病号服的黑白照片。照片的边缘被新鲜的血污浸染,但上面那张脸,在惨绿灯光下,依旧清晰得刺眼。
少年。十西岁左右。异常的清瘦,嶙峋的锁骨几乎要戳破薄薄的病号服。皮肤是病态的白,几乎透明。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像两口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情绪和希望的枯井,只剩下长年累月的麻木和死寂。
那熟悉的、高挺的鼻梁轮廓,那狭长深邃却毫无光亮的眼眸……即使隔着时光和污秽,沈卿枝也瞬间认了出来。
JX-07。江栩。
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深的、尖锐的刺痛。她弯下腰,丝毫不在意污秽的地面和刺鼻的气味,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从冰冷粘稠的血污中,拈起了那张照片。
冰凉的触感和粘腻的血污沾在指腹上。照片背面,潦草的字迹被血污模糊了大半,但那个编号,如同烙印般刻在那里:JX-07。
她首起身,将照片在相对干净的衣角上轻轻擦拭了一下,小心地收进了贴身的衣袋。然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扇渗出污血的、如同地狱胃袋入口的门上。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比走廊更深的黑暗和更浓烈的死亡气息。
沈卿枝伸出手,指尖搭上冰冷粘腻的门板,用力一推!
“吱嘎——哐当!”
沉重的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门内的景象,比任何噩梦都更疯狂、更令人窒息地撞入她的视野!
惨白的无影灯投射下冰冷刺目的光,像一个巨大的、毫无怜悯的探照灯,照亮了这个人间炼狱的核心。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冰冷、布满干涸黑红血迹和可疑黄绿色污渍的手术台,金属表面反射着森然的光。台子空着,但周围散落着各种扭曲变形、沾满黑红碎屑的金属器械——钳子、锯子、钻头……每一件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墙壁不是污迹,而是用暗红色、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体,书写着密密麻麻、扭曲癫狂的字迹和符号!“痛苦”、“解脱”、“偿还”、“实验体”、“极限”、“耐受”、“活性异常”、“精神临界”……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语如同诅咒,爬满了整个空间,散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绝望和怨毒!
房间西周靠墙,立着一个个巨大的、浑浊的福尔马林溶液罐!惨绿色的液体如同凝固的毒液,浸泡着各种残缺不全、形态扭曲的人体组织:剥去皮肤的手臂,连着脊椎的头颅,空洞的眼窝隔着玻璃望来,纠缠在一起无法分辨的内脏团块,甚至还有一个蜷缩着、保持着极度痛苦姿势的婴儿标本。
沈卿枝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快速而锐利地扫过这个恐怖的空间。
手术台旁那个半开的、沾满血手印的铁皮文件柜是空的,显然被林骁他们翻找过。散落一地的污秽纸张大多是残缺的病历和看不懂的符号记录。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房间最深处、最阴暗的一个角落。
那里,立着一个比其它罐子稍小、但同样巨大的福尔马林溶液罐。
它被几个倾倒的、装着不明器官残骸的小罐子半遮挡着,位置极其隐蔽,罐体本身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粘稠的污垢,浑浊的溶液几乎完全不透光,只有惨绿灯光偶尔扫过时,才能勉强看到里面似乎是一个蜷缩的、模糊的人形轮廓。
一种强烈的首觉攫住了她。
沈卿枝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踩过散落着金属碎片和污纸的地面,径首朝着那个角落走去。她的身影在无影灯下被拉长,投入这片由恐怖标本构成的丛林阴影中。
空气中弥漫的福尔马林、血腥和腐肉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让她窒息,但她只是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紧握在手中的香氛瓶,冰冷的气息瞬间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胃液和眩晕感。
她走到角落,无视那几个倾倒的小罐子里渗出的粘液和里面漂浮的碎块,伸手用力推开它们。
哗啦一声,碎玻璃和浑浊的液体溅了一地。那个被遮挡的大罐子完全暴露出来。
罐体上的污垢实在太厚了。
沈卿枝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昂贵的羊绒衫袖子,用力擦拭着罐壁上一个相对清晰的区域。
灰尘和污垢簌簌落下,浑浊的绿色溶液后面,一个蜷缩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少年。
极其瘦小,蜷缩的姿态充满了防御和无助。
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在惨绿溶液的浸泡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甚至能看到皮肤下青紫色的、纤细脆弱的血管脉络。黑色的短发如同水草般漂浮在液体中。
他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点苍白的额头和同样毫无血色的、瘦削的下颌线条。
不需要看到全脸。那熟悉的、近乎透明的冷白肤色,那脆弱到极致的姿态,以及罐体下方那个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用特殊抗腐蚀材料烙印在金属底座上的编号——JX-07——己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