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己回宗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这份平静,却被一只来自南宫世家的传讯灵鸟打破。
不过,这灵鸟的目的地并非孺子峰,而是千里之外的云不测。
灵鸟的脚环上绑着一个小巧的储物袋,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本印刷精美、封面人物画得比真人还俊俏的画本子,书名赫然是:《霸道师尊爱上我》。
远在南宫家的南宫韦德,满意地看着第二只灵鸟飞出,心中失笑。自家女儿那点小心思,他岂会不知。这画本如今己在修真界几大坊市的书局同步连载,销量火爆,据说连碧水仙门的女弟子们都人手一本。
他这个当爹的,只能在背后推波助澜,也算是全了女儿的一片“孝心”。
处理完这桩“家事”,南宫韦德才动身前往玄天宗。
修真联盟那边下了令,必须尽快拿到一份关于此次魔渊之行的详细报告。这个差事,他当仁不让地接了过来。
当他踏上孺子峰时,王胜己正蹲在灵田里,拿着个小水瓢,聚精会神地给一排新冒头的白萝卜浇水。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周小树则蹲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南宫韦德的到来,仿佛让整座孺子峰的空气都变得“昂贵”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用千年冰蚕丝织成的云纹锦袍,衣袍在阳光下没有刺目的灵光,只是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一看便知是顶级的防御法衣。腰间悬着一块鸽血红的暖玉,那玉佩逸散出的灵气,让周小树身旁的七窍玲珑果都舒服得舒展了一下叶片。就连他束发的金冠,都雕刻着繁复的聚灵阵法,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西个字——“富可敌国”。
周小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看南宫韦德的眼神,就像在看浑身散发亮晶晶的仙人一般。
“南宫家主,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用日理万机地去数灵石吗?”王胜己头也不抬,继续给他心爱的萝卜浇水。
南宫韦德走到他身边,负手而立,看着那几株其貌不扬的萝卜,目光复杂。
多少年了。
自己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如今沉稳内敛的家主。而王胜己,好像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可他知道,那都是假的。
“盟里要报告,我顺路过来看看。”南宫韦德的声音温和,没有半点家主的架子。
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他和王胜己,还有老方,曾一起仗剑天涯,也曾一起为一个女子倾心。
那个女子,是沈佳音。
他曾以为,他和佳音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双方长辈都己默认。可最后,她却为了一个魔修,拒绝了所有人。
再后来,佳音身陨,王胜己便不再佩剑,躲到这孺子峰上,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咸鱼。
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来过。并非是情分淡了,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对这个看似洒脱,实则用整个人生在惩罚自己的老友。
王胜己是在恨。恨当年的自己,为何那般无能,那般无助。
“报告啊……”王胜己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嘿嘿,过几天给你。没什么事我继续种地了。”
他一副送客的姿态。
“还有一件事。”南宫韦德看着他,神情变得严肃,“前些日子,有修士在凡间,见过一个人。”
王胜己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
南宫韦德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叫,晏回。”
话音落下的瞬间,孺子峰上那股懒散闲适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王胜己掏耳朵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眸子,此刻清明得吓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不是一条咸鱼的眼神,而是一头从沉睡中被惊醒的绝世凶兽。
周小树被这股气势压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小脸煞白。
南宫韦德心中一叹。
果然,只有这些事,才能让这个活死人,重新变回那个手持“帅到没朋友剑”,三剑斩尽三千魔的王胜己。
王胜己盯着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在何处?”
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只持续了一瞬,便如潮水般退去。
王胜己重新变回了那个懒洋洋的模样,他挠了挠头,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幻觉。
南宫韦德看着他,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修真联盟收到的模糊讯报,具体的情报还需要我回去调阅确认。”
“哦,这样啊。”王胜己点了点头,那股紧张感烟消云散,他一拍大腿,“那你可得抓紧了,我这人记性不好,说不定过两天就忘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看在你带来这么重要消息的份上,我送你几根我亲手种的萝卜当谢礼吧!小树,去,给你南宫伯伯拔几根最大最白的!”
“好嘞,师尊!”周小树脆生生地应下,屁颠屁颠地跑向了灵田。
看着周小树的背影,王胜己领着南宫韦德走进了那间简陋的茅屋。
屋内的陈设简单到了极点,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他物。
南宫韦德关上门,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他转身看着王胜己,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胜己,放下吧。你这样,对修行无益,心魔一起,神仙难救。”
王胜己正给自己倒水,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放下什么?我不是挺好的吗?有田种,有鱼钓,徒孙满地跑,快活似神仙啊。”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南宫韦德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王胜己的肩膀,“那场大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五百年,到底在躲什么!”
他不等王胜己回答,猛地伸手,一把扯开了王胜己的衣襟!
嘶啦——陈旧的衣料被撕开,露出了王胜己的整个后背。
那上面,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纵横交错的伤疤层层叠叠,像是被无数利器反复切割过。有的疤痕深可见骨,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魔气侵蚀过的痕迹。更有一处贯穿了整个肩胛骨的巨大创口,疤痕扭曲,仿佛是一朵狰狞的地狱之花,盛开在他背上。
这些伤,是当年仙魔大战的杰作。
南宫韦德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眼底泛起心疼。
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子,是那么地看重眼前这个人。作为情敌,他嫉妒过;但作为朋友,他敬佩他。沈佳音临终前曾托付,让他照看好这个总是意气用事的师弟。
所以,他必须看护好他。
“哎哟,老南,你这是干什么?一把年纪了还有这种癖好?”
出乎意料,王胜己却一反常态,没有动怒,更没有反抗,反而嘻嘻哈哈地转过身,自己把衣服拢好。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热情似火啊。”他嬉皮笑脸地打着圆场,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又回来了。
他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家那闺女,可真是得了你的真传。”
南宫韦德一愣。
“整个一假小子,一天到晚‘小爷’、‘小爷’地自称,花起灵石来跟撒沙子似的。”王胜己边说边摇头,“不过,根骨倒是真不错,是个好苗子。”
提到女儿,南宫韦德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骄傲:“我女儿家,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假小子怎么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看着王胜己,眼神复杂而真诚。
“所以我才放心把她交给你。”
“因为是你,王胜己。你不会用那些条条框框去束缚她,你会让她长成她自己该有的样子。”南宫韦德叹了口气,拍了拍王胜己的肩膀,“报告的事,你尽快给我消息。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茅屋,背影沉稳,却也带着一丝落寞。
“师尊!萝卜拔来啦!”周小树抱着几根比他胳膊还粗的白萝卜,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王胜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接过一根萝卜,看着上面沾染的泥土,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