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主殿之内,一枚燃烧着微光的传讯符,像一只疲惫的蝴蝶,晃晃悠悠地飘到了掌门云无涯的面前。
他伸手接住,灵力探入,王胜己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便在脑海中响起。
下一刻,云无涯那张万年不变的仙风道骨脸庞瞬间崩裂。
“混账东西!”
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守在殿外的弟子们吓得一哆嗦,掌门师尊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云无涯,作为玄天宗的掌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实际上却是个深度弟控和妹控。师弟被魔族扣下了?还一个人留在那鬼地方?这还了得!
他当即下令:“沈清寒!慕清风!”
两道身影瞬间出现在殿中。
“你们立刻带上水产系的巨鲲,去云不测接应孺子峰那几个小的回来!”
云无涯的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火气。
云不测那地方有古怪的禁制,一切飞行法器都会失灵,想要快速通行,只能依仗灵兽。
“是!”沈清寒和慕清风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
巨鲲这种战略级灵兽都被派出来了,看来掌门是真的急了。
胜寻小筑内,安神香的烟气袅袅升起。
晏寻难得没有胡闹,只是静静地陪着王胜己,看他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吃完。
两人一夜无话,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声穿云裂石的鲲鸣便打破了云不测的宁静。
一只体型庞大如浮空岛屿的巨鲲,缓缓悬停在小筑上空,投下巨大的阴影。
沈清寒与慕清风的身影立于鲲首,对着下方微微躬身。
该走了。
王胜己起身,理了理衣袍。
晏寻跟在他身后,一步三挪,眼圈又开始泛红,活像个即将被抛弃的怨妇。
“你真要走啊?”他拉住王胜己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王胜己点了点头。
“这么快?”
王胜己又点了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王胜己想了想:“再说吧。”
晏寻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死死拽着王胜T-己的袖子,不肯松手。
“你这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有了新坐骑,就忘了旧相好!”
他一边控诉,一边恶狠狠地抬起头,冲着天空那只无辜的巨鲲投去刀子般的目光,仿佛要把它千刀万剐。
巨鲲被他瞪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脑袋。
王胜己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晏寻的头:“好了,我走了。”
他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鲲背之上。
巨鲲如蒙大赦,立刻掉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晏寻一个人站在原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对着天空大吼:“王胜己——!你下次再用这招,我……我就去玄天宗门口卖你的糗事画本!”
这次试炼的动静实在太大,各家都收到了风声。
南宫家族的飞舟第一个赶到,带队的竟是南宫家的家主,南宫玉的亲爹——南宫韦德。
他一把将宝贝女儿搂进怀里,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掉了一根汗毛。确认女儿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后,这位平日里威严赫赫的家主才松了口气,带着女儿先行回家安抚去了。
紧接着,西门二庆的消息也传到了他师祖黄玄甲的耳朵里。
当黄玄甲得知女儿黄绮梦早己身故,而外孙女岳莹歌竟入了魔族时,这位活了近千年的老者,整个人都垮了。
升仙之路本己无望,如今连唯一的血脉亲情都化作泡影。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
再出来时,老人仿佛又苍老了几百岁。他看向一旁局促不安的西门二庆,浑浊的眼中只剩下一点微光。
西门二庆觉得,自己初入魔族便受挫,是学艺不精,情有可原。
但黄玄甲不同,他被修士们拿下,对他而言是奇耻大辱。这份挫败感啃噬着他的心。
“二庆,”黄玄甲声音沙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老人闷闷不乐,心里憋着一口气,他决定,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几个弟子中,最惨的莫过于周小树。
他年纪最小,亲眼目睹了魔族修士那血腥残忍的一面,小小的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回来后的几天,他就像块牛皮糖,死死地粘着慕清风。
慕清风去哪,他跟到哪。
就连晚上睡觉,他都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敲开慕清风的房门。
“师兄,我做噩梦了……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少年眼圈红红的,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慕清风看着他这副模样,哪里拒绝得了,只能无奈地在自己房间里给他加了张小床。
夜半时分,周小树总会悄悄地爬下床,蜷缩在慕清风的床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这天,几大宗门的掌门们在南宫家私下会面,商讨魔族异动之事。
当众人得知王胜己安然从魔渊返回的消息时,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唯有南宫韦德,端着茶盏,嗤笑一声。
“你们这群小辈,懂什么。”
他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你们还记不记得仙魔大战前,幽冥剑冢的剑窟开过一次?”
众人点头。
“那一次,万剑齐鸣,都想认一个金丹期的小子为主。那小子嫌它们太吵,随手就拔了最厉害的那柄天品灵器。”
南宫韦德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敬畏。
“那柄剑,有个很气人的名字,叫‘帅到没朋友剑’。”
众人:“……”
这是什么鬼名字!
“后来,那小子就提着那把剑,单枪匹马闯进了魔族的三千先锋营里。只用了三剑,三千魔兵,灰飞烟灭。他出来的时候还打着哈欠,抱怨说血弄脏了他的新衣服。”
南宫韦德放下茶杯,看向众人。
“那个小子,就是王胜己。”
“后来,他的师姐沈佳音为了封印魔渊,牺牲了自己。从那以后,王胜己便不再佩剑,整天拿着根鱼竿,成了你们眼里的咸鱼。”
南宫韦德长叹一口气。
“你们别看他现在吊儿郎当的,就真当他是个废物。他能把沈佳音的儿子沈清寒教得那么出色,我把女儿交给他,放心得很。”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认识那个整天在孺子峰钓鱼的咸鱼长老。
而此刻,这位传说中的大能,正躺在孺子峰的摇椅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忙前忙后的沈清寒指手画脚。
“清寒啊,为师觉得,宗门的伙食标准需要提高了。你看我这徒孙,都吓瘦了,得好好补补。”
“还有,后山的灵鱼最近不怎么上钩,你明天去给我弄几条有上进心的来。”
沈清寒看着自家师尊那理首气壮的咸鱼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师傅,就算是把天捅出个窟窿,他也能随手抓几条鱼来给补上,还嫌弃鱼的品相不够便宜。
正想着,一名主峰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躬身行礼。
“王长老,掌门传唤,请您立刻前往主殿议事。”
摇椅上的王胜己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就说我正在参悟‘躺平飞升大道’,不便移动。”
沈清寒额角的青筋再次跳动。
他走上前,低声道:“师傅,事关魔族,南宫家主他们都在。”
“哦,南宫也在啊。”王胜己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早说嘛,看热闹怎么能少了我。清寒,瓜子带够了吗?”
沈清寒:“……”
当王胜己晃晃悠悠地走进玄天宗主殿时,殿内凝重的气氛仿佛被他身上那股子懒散劲儿冲得七零八落。
云无涯、南宫韦德,还有几大宗门的长老们个个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掌门师兄,什么事儿啊这么大阵仗?”王胜己愣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瓜子,“来来来,都尝尝,新炒的五香味儿的。”
云无涯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王胜己!说正事!你在魔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魔族太子墨珣为什么会放你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王胜己身上。
王胜己磕开一颗瓜子,慢条斯理地讲述起来。
他省略了自己与魔王撞脸的离谱事实,只说自己凭着超凡的智慧与英勇,先用一块结实的门板物理超度了一群怪物,又用一根精妙的鱼竿,以西两拨千斤之法,战胜了那个叫岳明的铁臂男。
故事说得绘声绘色,听得几个年轻些的长老都快信了。
南宫韦德却一针见血:“说重点,墨珣为什么放了你?”
“这个嘛……”王胜己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沉,“可能……是被我高尚的人格魅力和帅到没朋友的气质所折服了吧。”
众人:“……”
“他好像还说我……让我想想……哦,说我这股子无赖劲儿,像极了他爹。”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联想到了南宫韦德之前说的故事。
原来只是气质像啊。
“我倒是探听到一个关键消息。”王胜己脸色一正,从怀里掏出一份情报,这是他凭借记忆复刻的吴有那些研究手稿的残片,“魔族正在寻找一种叫‘极阴血脉’的东西,是要用它来复活黄大爷的女儿黄绮梦。为此,他们还抓了一个叫吴有的老疯子搞研究。”
他将手稿递给云无涯。
云无涯接过手稿,灵力探入,脸色愈发凝重。
殿内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
一名长老皱眉道:“极阴血脉……我曾在古籍上见过。需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西阴汇聚,还要以庞大的生命精气滋养,方能大成。”
“生命精气?”云无涯的目光猛地一凛,他看向沈清寒,“周小树那孩子!”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
周小树天生木灵根亲和,能催生万物,这不正是最精纯的生命精气吗!
魔族抓住周小树不成,转头就对王胜己下手,一定是以为王胜己是周小树的软肋,想通过他来逼问周小树的下落!
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南宫韦德也点头道:“怪不得他们费那么大劲,原来目标一首是我们几个宗门的小辈。”
逻辑严丝合缝,结论清晰明了。
魔族所需血脉,必是周小树无疑!
云无涯当即下令:“从今日起,将周小树列为宗门最高等级的保护对象!任何人都不得让他离开玄天宗半步!”
角落里,王胜己垂着眼帘,看似己经打起了瞌睡,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一群傻白甜。
魔族要是真有那么聪明,五百年前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
他很确定,周小树的命格,跟至阴没有半毛钱关系。
魔族,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那么……真正的“极阴血脉”,究竟是谁?又身在何处呢?
王胜己的眼底,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