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烟火与尘埃
午后的阳光带着点油腻腻的味道，透过“幸福菜市场”那积了层灰的塑料顶棚缝隙，在熙攘的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投下跳跃的光斑。空气里混杂着鱼腥、肉臊、新鲜蔬果的清香，还有汗水和廉价香水的浑浊气息。
林骁站在市场入口的保安亭旁，崭新的深蓝色保安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垮，和他曾经那套精心熨烫的白衬衫西裤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手里刚泡好的劣质茶叶在一次性杯子里沉浮，杯壁烫得几乎拿不住。
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的还款提醒。林骁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那串仿佛带着刺的数字让他心底一沉。失业就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瞬间浇透了他毕业两年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微薄保障。房租、母亲的药费、妹妹下学期的学费……每一样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年轻的脊梁上。
“小林！别杵着发呆，来，熟悉熟悉咱这地盘！”粗犷的嗓门打破了林骁的低落。老陈，一个在幸福菜市当了快二十年保安、刚退休又被返聘的老前辈，叼着根没点着的烟，笑呵呵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老陈身材敦实，一张脸被风吹日晒得沟壑纵横，但眼神清亮。
“陈伯。”林骁挤出一点笑容，赶紧放下茶杯。
老陈像个将军巡视领地，带着林骁穿行在狭窄拥挤的通道里。一边走一边指点：“看见没，东边那家‘老张头蔬菜’，老张头人实在，就是嘴碎爱唠叨，你多听少说，回头他给你送两根小葱你就接着……靠西边那个卖鱼的，姓李，都叫他‘刀鱼李’，脾气火爆，他那刀快得很，没事别凑太近惹他……还有中间那家烤鸭王胖子，贼精，秤杆子底下有点小动作，不过不坑老实人……”
林骁努力记着，眼睛扫过一张张或精明、或疲惫、或带着市侩笑容的面孔。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生计奔忙，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剁骨斩肉声交织成一曲独特的市井交响。
“嘿，小林是吧？”经过一个堆满水灵灵青菜的摊位时，正在择菜的张阿婆抬起头，慈祥地笑了笑，“小伙子真精神。有空到阿婆这儿来，给你拿点新鲜菜回家炒。”她头发花白，但动作麻利，看着林骁的眼神透着长辈的温和。
“谢谢阿婆。”林骁心中一暖。
斜对面是猪肉铺。摊主是个矮壮结实的中年汉子，穿着油亮的皮围裙，脸上带着横肉，但眼睛却不凶。他正麻利地卸半头猪，看到老陈和林骁，咧嘴一笑：“老陈，带新人？小子，以后买肉找我‘猪肉荣’，绝对分量足、肉好！”
“谢谢荣哥。”林骁应着。
老陈压低了声音：“别看老荣长得凶，人心肠最好。以前有个偷儿摸到他摊上，钱没偷着，被刀背拍得哭爹喊娘，完了老荣还给了人家二十块钱路费让他‘改行’……”
林骁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这份接地气的烟火气，多少驱散了些失业的阴霾。
“砰！”一声闷响夹杂着女人的尖叫从不远处传来。动静来自“刀鱼李”斜对面一个卖日用杂货的小摊。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一脚踹翻了摊子边的几个廉价塑料桶，五颜六色的扫把、拖把撒了一地。
摊主是个西十多岁的女人，看着老实巴交，此刻脸色煞白，带着哭腔：“你…你们干什么呀！我刚交了租金的…不能这样…”
壮汉旁边还跟着两个歪瓜裂枣的小弟，其中一个染着黄毛，流里流气地啐了一口：“交租金？交的那点够个屁！这片儿现在豹哥说了算！识相的，把这个月的‘规费’交齐，500块！少一分，你这摊子也别想开了！”
“豹哥？什么豹哥？以前没听说过啊…”女人吓得往后缩。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黄毛伸手就去推搡那女人，“少废话，拿钱！”
周围的人群迅速避开一段距离，摊贩们敢怒不敢言，脸上都带着愤懑和一丝恐惧。
老陈脸色一沉，想上前，林骁己经抢先一步跨了过去。
“住手！”林骁挡在了惊慌失措的女人身前，眉头紧皱，“市场有规定，不能强收费用。要谈事，好好说话，别动手！”
光头壮汉眯起眼睛打量着林骁这身新制服和年轻的脸，嗤笑一声：“哟嗬？新来的小保安？活腻歪了是吧？滚一边儿去，这儿没你的事！”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林骁胸口狠狠推来！
林骁下意识想退，但瞥见身后瑟瑟发抖的女人，硬是没动。“砰！”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撞得他胸口发闷，连退了两步才站稳，后背撞在后面的摊架上，震得货品哗啦作响。
光头壮汉愣了一下，他这一下用了七分力，一般人早就该被推飞出去才对。但眼前这小子虽然狼狈，似乎也没怎么样？
“小子，骨头挺硬？”黄毛怪叫一声，抄起旁边摊子上一根用来挑帘子的细竹竿，朝着林骁的小腿就抽了过去！“老子让你硬！”
林骁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那竹竿带着风声落下。出于本能，他绷紧了腿部肌肉。
“啪！”
竹竿结结实实抽在小腿上，发出一声脆响。
预想中的剧痛和腿软并未立刻传来。小腿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像被皮筋狠狠弹了一下，麻痛感迅速蔓延，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的迹象。身体在巨大冲击下晃了晃，又被身后的货架顶住了。
黄毛反而被反震之力震得虎口发麻，差点脱手，脸上嚣张的表情瞬间变成了错愕。
“嗯？”一首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豹哥（光头壮汉）眼神微微一凝，若有所思地盯向林骁的腿。
林骁自己也懵了。那一下力道绝对不轻！为什么…好像…不怎么疼？ 一种奇异的感受在体内流转，似乎在刚才被击中的瞬间，皮肉筋骨自动收紧硬抗了一下。
老陈这时己经挤了过来，一把拉开林骁，对着豹哥赔着笑：“豹哥，豹哥！新人不懂规矩！您大人大量，别跟孩子一般见识。这样，您先回，这摊主的事，让她缓缓，明天再说？我们保安队这边也了解一下情况，一定给您一个交代！”老陈的姿态放得很低，但话语里也在尽力维护。
豹哥深深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林骁（刚才硬抗那一下其实对缺乏运动、身体素质普通的林骁冲击不小），又扫视了一圈敢怒不敢言的摊贩，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行，老陈，我给你个面子。”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周围的嘈杂，“不过，明天这个时候，钱，一分不能少。还有这个小兄弟……”他意有所指地盯着林骁，“很有意思。”
说完，他转身就走。黄毛和另一个小弟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朝林骁和那女人做出凶狠的威胁表情。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被掀摊的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向老陈和林骁道谢。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散去，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并未完全消散。
“没事了，姐，你别怕，先收拾东西。”老陈安抚着女人，然后看向林骁，眼神复杂，“小林啊…你…没事吧？”
“没…没事。”林骁挤出笑容，努力忽略小腿的刺痛和胸口被撞的闷痛。但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夹杂着刚才豹哥那句“很有意思”带来的强烈不安，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让他后背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脖子上、贴身戴着的那枚沁凉微光的祖传古玉佩（形似小盾牌）。今天真是怪事连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