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将那枚黄铜纽扣举到煤油灯下,铜锈斑驳的表面反射出诡异的光泽。"这不是普通的纽扣,"他的指尖轻轻着边缘的凹槽,"是民国初年高级定制西装上的,看这氧化程度..."
"至少七八年。"乔楚生突然伸手按住路垚的肩膀,警靴在地板上碾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弯腰从地板缝隙里拈起半片枯黄的银杏叶,"大世界戏院后巷有棵百年银杏。"
白幼宁裹紧了身上那件猩红旗袍,丝绸摩擦声在空荡的戏院里格外清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苏蝶日记里提到的'那个人',为什么偏偏选在七夕..."
路垚的怀表突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三人同时低头——时针分针正好形成一条首线,指向九点整。怀表玻璃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走!"乔楚生一把拽开路垚,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将身后的雕花木窗击得粉碎。二楼包厢的绒布帘微微晃动,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背影。
路垚的翡翠袖扣在奔跑中刮到了楼梯扶手的雕花,他猛地刹住脚步。"等等!"他掏出放大镜对准扶手上一处新鲜的刮痕,"黄铜碎屑...和死者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慈安药铺的后院比想象中深邃得多。路垚用银质袖扣拨弄着门锁,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味。"不对,"他的手指悬在半空,"这锁眼里有新鲜的火药味。"
乔楚生一脚踹开房门的瞬间,三人都愣住了——整面墙贴满了泛黄的报纸剪报,全是关于七年前周记布行大火的报道。最中央的位置,一张烧焦的婚纱照被七根银针钉在木板上,新娘的脸部恰好被烧穿,只余下半截珍珠项链。
"这是..."白幼宁的指尖刚要触碰照片边缘,路垚突然厉喝:"别动!"他的镊子从相框背后夹出一缕暗红色的丝线,"苏蝶旗袍上的盘金绣线。"
角落里那个被砸变形的黄铜药杵引起了乔楚生的注意。他戴着手套将其翻转,底部刻着模糊的"丙辰年制"——正是七年前的农历纪年。更诡异的是药臼内部,残留的黑色粉末在路垚的银匙上泛出诡异的蓝绿色荧光。
"曼陀罗花粉混合了硫磺..."路垚的鼻尖微微抽动,"还有...杏仁味?不对,是苦杏仁苷!"
白幼宁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她掀开床板下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青瓷小瓶,每个瓶身上都用朱砂写着日期——全是近七年来的七夕。最旧的那个瓶子里,一绺用红绳系着的婴儿头发己经泛黄。
大世界戏院的经理老徐在见到那枚黄铜纽扣时,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这...这是周家少爷的..."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火灾那晚,他本该在台上唱《游园惊梦》的杜丽娘..."
路垚敏锐地注意到经理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徐经理,七年前七夕那晚,戏院真的起火了吗?"
老徐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没、没有!是布行先着的火,周老板一家半途离席..."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乔楚生正在翻看一本泛黄的值班日志——七月七日那页被整整齐齐撕掉了。
"有趣。"路垚的指尖划过残留的纸页边缘,"这种德国进口日志纸,撕痕会留下独特的纤维纹路..."他突然转向老徐,"那晚二楼包厢的客人是谁?"
老花镜"啪嗒"掉在地上。老徐弯腰去捡时,后颈处露出一块蝴蝶形状的烧伤疤痕。"是...是法国领事馆的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他们每年七夕都来听《长生殿》。"
回程的马车上,路垚突然抓住乔楚生的手腕。"不对!法国人过公历七夕,那天阳历应该是八月..."他的怀表不知何时停在了十一点十五分——正是七年前周记布行起火的时间。
巡捕房停尸间的水汽在玻璃上凝成诡异的花纹。路垚用手术刀轻轻挑开苏蝶右手指甲缝的残留物时,一粒芝麻大小的蓝宝石突然滚落到托盘里。
"这不是普通宝石。"乔楚生突然用镊子夹起它对着灯光,"看里面的杂质...是人工合成的。"
白幼宁正在检查那件猩红旗袍的内衬,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在腋下暗袋里,她摸出一张烧焦一半的当票——"丙辰年七月初七,典当珍珠项链一条,当银元二十..."
路垚的放大镜聚焦在死者耳后,那里有个几乎淡不可见的青色印记。"这不是胎记,"他的声音突然紧绷,"是针灸留下的痕迹!慈安药铺暗格里那些瓶子..."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中,三人同时注意到苏蝶左手小指的异常——指甲根部有细微的横向凹槽,像是常年戴着某种戒指的痕迹。
"等等!"乔楚生突然掀开盖在尸体腿上的白布。在脚踝内侧,一个模糊的"周"字刺青赫然在目,墨色己经泛青,明显是多年前的旧痕。
白幼宁把旗袍铺在灯光下时,整块绸缎突然呈现出诡异的双色光泽。"这是...阴阳绣!"她的指尖颤抖着划过衣襟,"正面看是牡丹,逆光就变成曼陀罗花!"
路垚用化学试剂滴在盘金线上,金线突然褪色露出原本的银白。"是镀金的钨丝...周记布行1916年的专利工艺。"他的怀表不知何时又开始走动,但指针是逆时针旋转。
乔楚生正在研究旗袍开衩处的针脚,突然从夹层里抽出一张对折的戏单。泛黄的纸张上,《游园惊梦》的演员表被人用红笔圈出了杜丽娘扮演者的名字——周慕云。
"周家少爷..."白幼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上海滩最出名的反串旦角。"
路垚突然把怀表按在戏单上。在表盖反射的光线里,烧焦的边缘显出一行针尖大小的字迹:"慕云未死,真相在..."
字迹在此中断。停尸间的门就在这时被风吹开,一张泛黄的报纸飘了进来。头条新闻的标题在月光下触目惊心:《周记布行火灾疑云:账房先生指证有人纵火》
报纸边缘,一滴尚未干涸的血迹正缓缓晕开,形状宛如七夕夜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