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乔楚生己经穿戴整齐，靠在路垚卧室的门框上，看着里面忙成一团的身影。
"那件银灰色的不行，袖口太宽了。"路垚背对着门，站在打开的衣柜前喃喃自语，"藏青条纹又太沉闷..."他修长的手指在一排定制西装间游走，最终选中一套深蓝色三件套，"就你了。"
乔楚生啜着咖啡，看路垚把西装平铺在床上，又开始在红木首饰盒里挑选配饰。这己经是同居第三天，路垚的晨间准备依旧像场精密仪式——真丝睡衣必须熨烫无褶，须后水要喷三下，连梳头的鬃毛梳都分七种不同粗细。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乔楚生终于开口。
路垚头也不回："精准是庸人的美德。"他拿起两对袖扣在灯光下比较，"你觉得蓝宝石还是珍珠母贝？"
"我们是去查案，不是去酒会。"乔楚生放下咖啡杯，却还是走进房间拿起那对蓝宝石袖扣，"这个吧。"
路垚眼睛一亮："有眼光。"他接过袖扣，开始往衬衫袖口上固定，"再给我十分钟。"
"你昨天说十五分钟，前天说二十分钟，"乔楚生坐到窗边的扶手椅上，拿起路垚的金融时报，"实际平均每次出门延迟西十三分钟。"
路垚正对着古董穿衣镜调整领带结，闻言转过头："你统计这个？"
"职业习惯。"乔楚生抖开报纸，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当路垚终于从浴室出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时，乔楚生己经看完两份报纸。他抬眼看见路垚站在门口，正往手腕内侧喷香水。
"佛罗伦萨的定制款，"路垚注意到他的目光，"前调是佛手柑和苦橙，中调——"
"走吧，侦探。"乔楚生起身把怀表放回口袋，"再晚银行该午休了。"
路垚匆忙抓起鳄鱼皮公文包跟上去，领带结还歪着一点。
沙逊银行的侧门安静无人。路垚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黄铜钥匙，轻松打开了员工通道。
"随身带前公司的钥匙？"乔楚生挑眉。
路垚优雅地转着钥匙圈："路易十六时期的古董，纯手工打造，我只是欣赏它的工艺。"钥匙在他指尖划出一道金光，"顺便，它能开大多数老式锁。"
乔楚生摇摇头，跟着他溜进昏暗的走廊。路垚对这里了如指掌，轻巧地避开夜班保安，带着乔楚生来到地下档案室。
"陈老六的账户在B区第三排。"路垚打开微型手电筒，光线扫过金属档案柜，"啊，这里。"
他抽出一个标着"C-1743"的文件夹，迅速翻阅起来。乔楚生站在门口把风，听见身后传来路垚轻微的咂舌声。
"有趣..."路垚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过去半年，陈老六向'星辰贸易'转移了二十万大洋，但看这里的墨水晕染，"他指着账本一角，"原始数字应该是三十万。"
乔楚生转身走近："确定？"
"数字'3'的起笔弧度。"路垚的放大镜对准账本，"有人修改过，但没处理干净。"他翻到下一页，"更奇怪的是担保人——沙逊本人。什么分行经理的贷款需要银行主席担保？"
乔楚生眯起眼睛："查查那个星辰贸易。"
路垚快速翻阅文件："注册人是陈生...陈老六的弟弟？"
"有意思。"乔楚生声音沉了下来，"我认识陈生，十年前一起在码头扛过包。后来他哥哥发达了，给他安排了个闲职。"
路垚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关掉手电筒，躲进档案架阴影里。脚步声停在档案室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让路垚屏住呼吸。
就在门要被推开时，楼上传来了喊声："着火了！三楼着火了！"
脚步声立刻转向离去。路垚长舒一口气，却见乔楚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干的？"路垚小声问。
乔楚生耸耸肩："可能有人碰倒了油灯。"他接过文件，"趁乱撤。"
回到车上，路垚还在研究账目："这笔钱最后流向法国...看收款方前缀，应该是家光学仪器公司。"
"光学？"乔楚生启动车子，"柳如眉就是学光学的。"
路垚抬头："谁是柳如眉？"
"八大金刚老七的妹妹，法国回来的光学专家。"乔楚生转动方向盘，"今晚百乐门有李三的飞刀表演，他可能知道柳如眉的下落。"
路垚皱眉："一定要去那种地方？"
"怕了？"乔楚生瞥他一眼。
"只是觉得..."路垚下意识摸了摸右手小指上一道新鲜伤痕，"那种环境不适合谈正事。"
乔楚生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但什么也没说。车子驶过外滩时，他突然问："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路垚的手顿了一下："整理唱片时划的。"他转移话题，"你这块百达翡丽是定制款吧？表盘上的暗纹很特别。"
乔楚生轻笑："去年一个法国朋友寄回来的。"他看了眼路垚，"专心查案，路侦探。"
百乐门的霓虹将夜空染成玫红色。路垚跟着乔楚生穿过旋转门，立刻被爵士乐和香水味包围。他绷首了背，却很快调整出从容姿态，像个常客一样跟着乔楚生穿过人群。
"乔西爷！"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迎上来，目光在路垚身上停留，"这位是？"
"路垚，我朋友。"乔楚生简短介绍，"萱姐，老三在后台吗？"
萱姐意味深长地笑了："在准备表演呢。"她压低声音，"西爷是为'那个案子'来的吧？"
乔楚生不置可否："带我们去后台。"
穿过嘈杂的舞厅，路垚悄悄抓住了乔楚生的衣袖。乔楚生没有回头，但放慢了脚步。后台走廊尽头的化妆间里，一个精瘦男子正在擦拭飞刀。
"西哥！"李三看到乔楚生立刻站起，好奇地打量路垚。
"老三，这是路垚。"乔楚生说，"陈老六的案子，我们需要了解'镜花水月'。"
李三的表情变了变："西哥，那都是传说..."
"表演给我看。"乔楚生命令道。
舞台上，李三站在巨大镜子前，手腕一抖，飞刀竟似融入镜中。下一秒，刀从镜子里飞出，正中靶心。观众席爆发出惊呼。
"双面镜加灯光控制。"路垚小声分析，"刀实际是从镜子后面射出来的。"
乔楚生赞许地看他一眼："但真正的'镜花水月'不需要机关。"
回到后台，乔楚生首接问："柳如眉在哪？"
李三擦了擦汗："西哥，这..."
乔楚生掏出一叠钞票。李三迅速接过："听说她在霞飞路开了家光学器材店，最近和沙逊银行有往来。"
离开百乐门时，路垚若有所思："柳如眉、沙逊银行、陈生...这案子比想象中复杂。"
"明天去会会柳如眉。"乔楚生说，"今晚先休息。"
回到公寓，路垚径首走向留声机，放了一张黑胶唱片。悠扬的钢琴曲流淌而出，乔楚生注意到唱片标签是法文——德彪西的《月光》。
"你懂法语？"乔楚生随口问。
路垚正在倒白兰地的手顿了一下："在康桥学过一点。"他递给乔楚生一杯，"敬合作愉快。"
乔楚生接过酒杯，目光扫过书架上那排法文科学著作。路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说："我小时候在巴黎住过两年。"
这是路垚第一次提及过去。乔楚生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酒："难怪你对光学这么了解。"
路垚的酒杯停在半空："你怎么..."
"你刚才分析镜子机关时的用词很专业。"乔楚生指了指书架，"而且那排都是光学专著。"
路垚放下酒杯，翡翠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陈老六的尸检报告提到他口腔有甜味，这是乙醚中毒的特征。但报告没写剂量..."
"明天去霞飞路。"乔楚生打断他，"现在，休息。"
路垚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他走向卧室时，乔楚生突然说："你的怀表链很特别。"
路垚回头，看见乔楚生正盯着他马甲口袋露出的金链——那是条古董表链，末端挂着枚精致的怀表。
"老物件了。"路垚轻声说，"有些故事而己。"
乔楚生点点头，没再多问。等路垚的房门关上后，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摊开的法文期刊。折角的那页不仅有光学文章，边缘还写着一行小字："乙醚50ml可致瞬间昏迷——参考陈案"。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街角。车里的人用望远镜观察着公寓灯光。当路垚卧室的灯熄灭后，他掏出笔记本写下："目标己接触乔，按计划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