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72号是栋废弃的洋房,路垚站在铁艺大门前,指尖着口袋里的纸条。傍晚八点整,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刻意没通知乔楚生和白幼宁。
"路先生果然守时。"
阴影中走出一个戴圆顶礼帽的男子,正是昨天仓库里逃脱的安德烈。他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轮廓明显是枪的形状。
路垚推了推眼镜:"林曼丽呢?"
"警局里比较安全。"安德烈做了个请的手势,"尤其是对不听话的同伙而言。"
地下室弥漫着浓重的广藿香气味。简陋的木桌上摆着几个酒瓶和一套化学仪器。安德烈点燃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金发泛着诡异的光泽。
"首说吧,路先生。"安德烈从架子上取下一瓶蓝色液体,"林曼丽告诉你多少?"
路垚扫视着房间:"足够知道张世荣的死不是情杀那么简单。"他指向角落的保险箱,"那里面的东西,才是你们内讧的原因吧?"
安德烈的手微微一顿,突然笑了:"难怪大家都说你是上海滩最危险的大脑。"他放下酒瓶,"没错,张世荣和我们合伙做酒水生意,但他偷偷改了账本准备独吞。"
"而林曼丽发现了?"
"她太聪明了。"安德烈叹气,"假装爱上张世荣,实际上是想分一杯羹。"他掏出一把精巧的钥匙,"保险箱里是最后一份真账本,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路垚假装思考,突然抓起桌上的酒瓶砸向煤油灯。黑暗中他一个翻滚躲到铁架后方,同时听到安德烈咒骂和手枪上膛的声音。
"你逃不掉的!"安德烈吼道,"整条街都是我的人!"
路垚摸到墙边的电闸,猛地推上。日光灯闪烁亮起,刺得安德烈一时睁不开眼。路垚趁机冲上前,一个肘击打在他持枪的手腕上。枪掉在地上滑到远处,两人扭打成一团。
"你根本不懂!"安德烈喘着粗气,"我们花了多少心血——"
警笛声由远及近。安德烈咒骂一声,挣脱路垚冲向地下室后门。路垚没有追,而是迅速用钥匙打开保险箱,里面只有一个香水瓶和几张写满数字的纸条。
"路垚!"乔楚生带着巡捕冲进来,"你他妈下次单独行动前能不能——"
"看这个。"路垚举起香水瓶,"林曼丽留下的真正'配方'。"
回到实验室己是深夜。白幼宁对着灯光观察香水瓶:"里面好像有东西..."
路垚小心地旋开瓶盖,用镊子夹出一卷微型胶卷。投影仪下,胶卷显示出张世荣与安德烈团伙的资金往来记录,最后几页赫然是酒水掺假的配方。
"所以安德烈是为了灭口。"乔楚生皱眉,"但怎么证明是他下的毒?林曼丽己经认罪了。"
路垚走向实验台:"还记得我说过要看'酒瓶底'吗?"他取出一排实验用的鸡尾酒杯,"让我们还原案发当晚的每一个步骤。"
白幼宁负责记录,乔楚生靠在门边。路垚像讲课般边操作边解释:"首先,普通'上海日落'的密度分布..."他在杯中依次倒入金酒、石榴糖浆和蓝橙利口酒,液体自然分层。
"看,正常状态下,最下层金酒密度0.95,中层糖浆1.33,上层利口酒0.97。"路垚用密度计测量,"但死者杯中的下层液体..."他换了个杯子,倒入特制混合液,"密度达到1.51!"
乔楚生凑近:"怎么做到的?"
"高浓度糖浆与氰化钾溶液混合。"路垚加入蓝色染料,"这样调配后,即使摇晃也会迅速重新分层。"他演示着,"凶手可以先喝掉上层安全部分,摇晃后递给被害人,毒液会在两分钟内沉回底部。"
白幼宁恍然大悟:"所以服务生看到安德烈自己先尝了一口!"
"正是。"路垚点头,"但关键在这里..."他指向配方笔记的一行小字,"计算显示,要达到这种精确密度,必须知道基酒的确切酒精度。而..."
"而和平饭店每周都会调整基酒供应商!"乔楚生突然想起来,"只有调酒师才知道当天的具体参数!"
路垚微笑:"林曼丽那段时间根本没去过饭店,她不可能知道这些数据。只有安德烈——"
玻璃窗突然碎裂,三发子弹呼啸而入。路垚被乔楚生扑倒在地,白幼宁迅速关灯。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人!"乔楚生拔枪还击,"带证据先走!"
路垚却冲向实验台,将胶卷和配方塞进一个铅盒,然后打开通风橱里的某个装置。刺鼻的烟雾瞬间充满房间。
"催泪瓦斯?"白幼宁咳嗽着。
"自制版。"路垚拉着她往后门撤,"足够拖延五分钟。"
三人从消防梯逃到相邻大楼。远处传来警笛声,乔楚生的增援到了。路垚拍打着西装上的灰尘:"我新买的阿玛尼啊..."
白幼宁突然指着对面楼顶:"安德烈!"
月光下,安德烈的金发一闪而过。乔楚生立即部署包围,路垚却若有所思:"他知道我们会去哪个实验室..."
"什么意思?"白幼宁问。
"我们被监视很久了。"路垚眯起眼睛,"但这也给了我们机会..."
次日清晨,法租界各家报纸头条登出"谋杀案告破,凶手林曼丽认罪"的消息。而路垚则高调出现在和平饭店,向经理索要当晚的监控录像。
"路先生,不是都结案了吗?"经理擦着汗。
"走个程序。"路垚故意提高音量,"反正凶手己经关进监狱了。"
傍晚时分,路垚独自在实验室"整理证据"。当门锁轻微响动时,他头也不回地说:"来得比预计晚啊,安德烈。"
金发调酒师持枪从阴影中走出:"把胶卷和配方给我。"
路垚转身,桌上赫然摆着香水瓶和实验记录:"你知道氰化钾中毒多痛苦吗?张世荣死前肌肉痉挛、呼吸困难,就像..."他突然拿起一个酒杯,"这样。"
安德烈下意识后退一步:"你胡说什么?"
"我在说..."路垚突然按下桌底按钮,实验室大门猛地关闭,同时通风系统启动,"这个密闭空间里刚刚释放了氰化氢气体。"
安德烈脸色煞白,疯狂后退:"你疯了!"
"三十秒内就会发作。"路垚看着手表,"当然,如果你愿意坦白如何调整酒液密度..."
"停下!我承认!"安德烈崩溃地跪倒在地,"我在蓝橙利口酒里加了硫酸钡增加密度!张世荣发现我们做假账的事,非要我先尝酒才肯喝..."
路垚打了个响指,通风系统立刻逆转。乔楚生和白幼宁带着巡捕从侧门冲进来。
"录音很完美。"白幼宁晃了晃藏在花瓶里的设备。
乔楚生给的安德烈戴上手铐:"顺便说,刚才释放的是普通二氧化碳。"
路垚整理着领带:"科学演示有时需要...戏剧性效果。"
三人在街边吃宵夜。白幼宁豪爽地干掉一杯酒:"我的专题报道明天见报,标题就叫《鸡尾酒里的谋杀公式》!"
路垚嫌弃地推开面前的烤串:"老乔,下次能不能选个干净点的地方庆祝?"
"路大少爷嫌弃市井生活了?"乔楚生慢条斯理地剥着小龙虾
白幼宁突然凑近:"说真的,你怎么确定安德烈会自投罗网?"
"他知道林曼丽把证据藏在了香水里。"路垚擦着手,"而我故意让报纸登出假消息,让他以为我们没发现关键线索。"
乔楚生举杯:"敬上海滩最狡猾的大脑。"
"敬最莽撞的探长。"路垚碰杯,然后对白幼宁眨眨眼,"和最八卦的记者。"
夜风拂过闹哄哄的大排档,远处霓虹闪烁。路垚望着夜空突然说:"密度...多么简单又精妙的杀人方式。"
"打住!"白幼宁捂住耳朵,"休想再让我听物理课!"
乔楚生笑着又要了一打啤酒,三人的笑声淹没在上海滩永不熄灭的灯火中。
——与此同时——
某栋洋房深处,几个黑影围坐在圆桌旁。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唯有烛火在银质烛台上跳动。
"又失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安德烈这个蠢货。"
角落里传来轻蔑的冷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那个路垚,还有那个莽夫探长,每次都靠瞎猫碰上死耗子。"
"没错,"第三个声音附和道,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要不是安德烈自己露出马脚,他们怎么可能发现"
主座上的黑影终于开口,指间的雪茄在黑暗中明灭:"一群跳梁小丑。"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让他们再得意几天..."
"到时候让他们知道,"沙哑声音接话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烛光突然剧烈摇晃,映照出桌上摊开的一份档案,封面"路垚"二字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一只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啪"地合上档案,轻蔑地将其扫到一旁。
"就凭他们?"戒指的主人冷笑,"不过是几只侥幸躲过一脚的蚂蚁罢了。"
房间内爆发出一阵傲慢的大笑,烛火随之剧烈抖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