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银针般刺入百乐门霓虹灯的光晕。路垚被乔楚生扛在肩上,胃部顶着警探结实的肩膀,每跑一步都让他想吐。
"放我下来!我的定制西装——"
"闭嘴。"乔楚生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手感意外地不错,"再吵就把你扔进黄浦江。"
路垚刚要抗议,突然瞥见楼顶那个撑黑伞的身影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左手三指蜷曲,拇指与小指伸展,像戏台上的兰花指,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僵硬。
"老乔!她的手!"
乔楚生猛地刹住脚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路垚脸上。"《游园惊梦》的杜丽娘手势..."他的声音突然紧绷,"但周慕云改良过这个动作,会在收势时微微抖动小指。"
仿佛回应这句话,楼顶的身影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黑伞坠落,露出满头银丝——那根本不是苏蝶,而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脸上画着夸张的戏妆,猩红旗袍下露出枯瘦的脚踝,上面赫然刺着"周"字。
"周夫人?"路垚挣扎着落地,"不可能,她七年前就..."
老妇人突然纵身一跃。
乔楚生冲出去的瞬间,路垚的怀表从口袋里滑出,银链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两人同时扑向坠落的黑影——乔楚生接住了老妇人,路垚接住了怀表。
"我的表!"路垚心疼地检查表盘,突然僵住,"等等...这不是..."
老妇人躺在乔楚生臂弯里,戏妆被雨水冲花,露出底下烧伤的皮肤。她的嘴唇蠕动着,路垚不得不凑近去听。
"...项链...珍珠..."她枯爪般的手抓住路垚的领带,"两颗...蓝心..."
路垚的翡翠袖扣突然闪过一道光。他猛地扯开老妇人的旗袍立领——锁骨处赫然纹着两粒微小的蓝宝石图案,与苏蝶指甲缝里发现的如出一辙。
乔楚生突然倒吸一口气。老妇人的右手小指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指甲缝里嵌着黄铜碎屑。"她就是戴黄铜戒指的人..."他的警徽在雨中泛着冷光,"但为什么..."
老妇人的瞳孔开始扩散。她最后的目光落在路垚的怀表上,嘴角扯出诡异的微笑。"...时间...到了..."
路垚突然觉得怀表发烫。翻开表盖,里面的法文铭文正在融化,变成血红色的新字迹:"La danse des deux visages"(双面之舞)。
"见鬼!"乔楚生一把拽起路垚,"她不是周夫人——看她的耳朵!"
路垚这才注意到老妇人右耳缺失了上半部分——与周老板当年被黑帮砍伤的传闻完全吻合。但更惊悚的是,当她脸上的戏妆被彻底冲净,露出的五官轮廓竟与苏蝶有七分相似。
"双重替身..."路垚的声音发紧,"有人故意让我们以为..."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的话。一辆黑色雪佛兰横在马路中央,车窗降下,露出白幼宁苍白的脸。"上车!"她怀里抱着个雕花木盒,"我刚从当铺找到这个!"
路垚刚要迈步,突然被乔楚生拦腰抱起扔进后座。"我的鞋!"他抗议道,却看见乔楚生警服后背渗出了血迹——刚才接住老妇人时被她的指甲划伤了。
白幼宁一脚油门,车子在雨中甩出漂亮的弧线。路垚趁机检查木盒,突然吹了声口哨。"紫檀木镶象牙...这雕工至少值——"
"打开!"乔楚生咬着牙撕开绷带包扎伤口,血珠溅在路垚雪白的袖口上。
盒子里静静躺着半条珍珠项链,每颗珍珠都泛着诡异的虹彩。路垚用银镊子拨开衬布,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戏票存根——日期是七年前的七夕,座位号与之前发现的完全一致。
"这是另一半..."白幼宁的声音发抖,"当年周夫人当掉的那条'七夕泪'..."
路垚突然用放大镜对准珍珠穿孔处。"看这个!每颗珍珠内部都嵌着微型蓝宝石..."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变调,"需要特殊光源才能...操!"
车子猛地急转,珍珠撒了一车。乔楚生眼疾手快地按住路垚的脑袋,避免他撞上前座。"看路!"他对白幼宁吼道,右手却稳稳护着路垚的后颈。
路垚的鼻尖离乔楚生的警徽只有一寸,闻到了血与硝烟混着檀香皂的气息。他突然发现警徽背面刻着行小字:"丙辰年七月初七"。
"老乔,你的警徽..."
"闭嘴。"乔楚生一把推开他,却见路垚的翡翠袖扣勾住了自己的表带。两人拉扯间,白幼宁突然尖叫——后视镜里,一辆摩托车正飞速逼近,车手戴着黄铜戒指的手举起了弩弓。
"趴下!"
路垚被乔楚生按倒在座椅上,警探的身体严严实实罩着他。弩箭穿透后窗玻璃,钉在前排头枕上,箭尾缠着的红线在风中飘舞。
"红线!"路垚挣扎着摸到放大镜,"和苏蝶旗袍上的..."
第二支箭射穿了油箱。汽油味弥漫开来,白幼宁猛打方向盘冲进窄巷。路垚趁机摇下车窗,掏出个银质打火机往后扔去。
"你疯了?!"乔楚生怒吼。
"Trust me~"路垚的尾音还没落下,后方就传来爆炸声。气浪推着车子滑出十几米,最终撞在垃圾堆上停下。
三人狼狈地爬出车厢。路垚第一时间检查西装破损情况,乔楚生则揪住他的领子按在墙上。"你他妈知不知道..."
他的咆哮被路垚的手势打断。巷子深处,摩托车残骸在燃烧,火光中映出墙上巨大的涂鸦——两个穿着相同猩红旗袍的女人剪影,一个撑着黑伞,一个举着弩弓。涂鸦下方用红漆写着: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白幼宁突然发抖:"这是...这是《诗经》里的..."
"不。"路垚的翡翠眼睛在火光中异常明亮,"这是周慕云改编的《游园惊梦》最后一幕的台词。"他转向乔楚生,"老乔,当年七夕,大世界戏院到底上演了几场《游园惊梦》?"
乔楚生的表情突然凝固。他缓慢地掏出皮夹,从最里层抽出一张烧焦的节目单——日期是七年前的七夕,剧目后面跟着个潦草的"双"字。
路垚的怀表突然发出悦耳的八音盒旋律。表盖自动弹开,里面不再是表盘,而是一面小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路垚的脸,而是一个画着戏妆的陌生女子,她的嘴唇开合,仿佛在说:
"慕云未死..."
远处传来警笛声。乔楚生突然拽着路垚拐进岔路,白幼宁抱着木盒紧随其后。"去哪?"路垚踉跄着问。
"见一个老朋友。"乔楚生的侧脸在雨中显得格外锋利,"当年负责周家火灾案的..."
路垚突然刹住脚步。巷子尽头站着个撑黑伞的佝偻身影,黄铜戒指在雨中泛着冷光。那人缓缓抬头,烧伤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乔探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