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哼!”
江氏冷笑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后怕,有怨毒,更有一种被逼到角落的恐慌。
“以前是你爹还在家!这府里上下,还是你爹说了算!”
“我让你亲近她,是想着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将来总要嫁出去。”
“我们安安分分,不争不抢,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总不至于让我们娘仨过不下去!”
“你哄着她高兴了,她和她那个死鬼娘留下的东西,只需要手指缝里漏下一两件好东西给你做添妆,也是你的体面!”
她越说越激动,苍白的脸上那抹病态的红晕更深,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可现在呢?你爹被她三言两语蛊惑着,跑到那刀枪无眼的边关去!捐了个什么劳什子校尉!”
“那阳乐是什么地方?羌戎人动不动就烧杀抢掠!那官是好当的吗?那是拿命去搏!”
“更别提为了打点那个裴将军,为了疏通捐官的门路,府库里能动用的现银流水似的花出去!”
“那都是钱!是白花花的银子!用的都是你弟弟的钱!”
江氏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才扶住桌沿站稳。
她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女儿,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恐惧和怨愤都倾泻出来。
“我们再不争?再不争,这沈府上下,怕是要被她沈昭宁搬空了!”
“到时候,你弟弟予安怎么办?你怎么办?我们娘仨喝西北风去吗?”
沈明月被母亲这一连串的质问和控诉砸懵了。
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如此……刻薄。
那些关于“死鬼娘”、“漏下好东西”、“搬空家底”的字眼。
像冰冷的石子砸进她原本还算单纯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姐姐……姐姐也是为了父亲的前程……”
“前程?”江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刺耳。
“你父亲的前程!你父亲都快西十了,还要什么前程?那不过是他沉迷祖上荣耀的幻想!”
“她是要踩着沈家的银子,给她自己铺路!你爹糊涂,被那点虚名迷了眼,我可看得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她看着女儿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娇憨的脸庞,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
“明月,”江氏的声音忽然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
她伸出手,轻轻理了理沈明月鬓边一缕微乱的发丝,指尖拂过那支琉璃百合簪。
“你……觉得你景翊表哥如何?”
“表哥?”沈明月猝不及防,被问得一愣,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母亲。
“娘……您怎么突然问这个?表哥……表哥自然是好的……可是……”
她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少女的羞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您以前不是一首想让姐姐……”
“以前是以前!”江氏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那时娘想岔了!只想着她手里那份嫁妆丰厚,若能落到你舅舅家,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舅舅舅母自然会记着我们的好,将来对你弟弟也能多照拂一二。”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可如今不一样了!沈昭宁这丫头,心太大了!翅膀也硬了!”
“你爹不在家,她竟隐隐有把持府中事务的架势!”
“你想想,她若真嫁给了景翊,带着那份泼天的嫁妆过去。”
“你舅舅舅母眼里还能有我这个出嫁多年的姑奶奶?还能有你弟弟予安?”
“只怕到时候,整个江家都得围着她转!我们娘仨,反倒成了外人!”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江氏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她绝不允许自己辛苦维系的关系网,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尤其不能便宜了沈昭宁!
“我的儿,”江氏握住沈明月的手,力道有些紧,眼神热切地盯着她。
“你也是娘的心头肉,是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嫡亲女儿!”
“你年轻,貌美,性子又好,哪一点比不上她沈昭宁?”
“凭什么那江家嫡长孙媳的位置,那泼天的富贵和助力,要白白便宜了她一个外人?”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娘现在想明白了,这肥水,无论如何也不能流了外人田!”
“景翊是你的亲表哥,知根知底,江家又是你外祖家,这门亲事,若落在你身上,才是真正的亲上加亲,牢不可破!”
“你舅舅舅母只会更疼你,更向着我们!”
“将来予安的前程,你的体面,才真正有了依靠!至于沈昭宁……”
江氏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她?自有她的去处!总之,绝不能让她带着沈家的家底,去便宜了别人!”
沈明月的心,被母亲这一番话搅得天翻地覆。
表哥江景翊……那个温文尔雅、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俊朗青年?
以前,她只当他是姐姐未来的夫婿,是舅舅家出色的长子,她从未敢有过半分肖想。
可如今,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少女怀春的心思一旦被撩拨,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和耳根。
“娘!您……您说什么呀!”
沈明月猛地抽回手,羞得无地自容,跺了跺脚,转身就往门外跑。
“我不理您了!”声音娇嗔,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一丝……隐秘的欢喜。
江氏看着女儿像受惊小鹿般跑开的背影,脸上那刻意营造的热切和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算计和冰冷的决心。
她缓缓坐首身体,端起桌上那杯早己凉透的水,又抿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簇名为“贪婪”和“掌控”的火焰。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光洁的地面上。
江氏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阴鸷。
沈府的财产,每一分每一厘,都该是她儿子沈予安的!
沈昭宁那个贱人生的丫头,凭什么挥霍?
凭什么妄想带着属于她儿子的东西,去攀附什么裴将军、什么前程?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她江氏,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