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老宅的花房是这座冰冷庄园里唯一的净土。
温暖的空气包裹着宋且且，馥郁的花香与泥土的气息冲淡了主宅里令人窒息的香水味和恶意。
厉老夫人没有问什么，只是让佣人端来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点心，慢悠悠地讲着一些老花匠的趣事。
宋且且紧绷的神经在老人温和的絮语中渐渐松弛，指尖也慢慢回暖，只是眼底那抹倔强的灰烬，依旧沉寂。
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晚餐时间到了。
厉家的餐厅奢华而冰冷，巨大的长条形餐桌上铺着雪白的餐布，银质餐具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闪着寒光。
长桌主位坐着厉震渊（厉父），神情威严冷硬。林雅琴与苏晚晴分坐他两侧，苏晚晴精心打扮，宋且且坐在厉墨霆对面，离主位最远，低垂着眼，面前的餐点几乎未动。
沉重的氛围几乎凝成实质。只有刀叉偶尔碰触瓷盘的轻响，更显压抑。
厉震渊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厉墨霆，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
“墨霆，美国的事情既然处理完了，你和晚晴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苏家那边，催得紧。”
“啪嗒！”
宋且且手中的银叉毫无预兆地掉落在精致的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比餐盘更白。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原来……他突然回来，是为了这个？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厉墨霆的动作也顿住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父亲，”厉墨霆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我说过，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打算？”厉震渊的眉头皱起，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施压，“你的‘打算’就是让苏家和我们厉家一起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晚晴己经等了你很多年了！两家的联姻是早就定下的事，关乎家族利益和未来发展，不是你个人的儿戏！”
林雅琴立刻帮腔：“就是！墨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晚晴端庄大方，家世显赫，哪一点配不上你？难道你要为了某些上不得台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毁了厉苏两家的交情？”她刻薄的目光再次扫向宋且且。
苏晚晴适时地低下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羞赧和委屈：“伯父，伯母，你们别这么说墨霆哥……他一定是工作太忙了……” 她看向厉墨霆，眼中水光盈盈，满是深情与隐忍，“墨霆哥，我知道你压力大，我愿意等的……”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我的婚事，我说了算。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处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厉震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重重一掌拍在餐桌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
“厉墨霆！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厉氏的总裁，翅膀就硬了！别忘了，你能有今天，靠的是厉家！你的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桩婚约，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就把订婚宴办了！”
轰——
宋且且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厉震渊那句“下个月初八，订婚宴”在耳边反复轰鸣，尖锐刺耳。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够了！”厉墨霆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戾气，瞬间压过了餐厅里所有的声音。
“刚回来，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婚事……不急在一时。” 他突然软下来的语气，没有了明确的拒绝，让苏晚晴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林雅琴立刻抓住话头：“什么叫不急？晚晴这么好的姑娘，等了你多久？事情再多，终身大事也不能拖！我看下个月……”
厉墨霆打断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说了，需要时间处理。” 他揉着发痛的额角，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丝压抑的粗暴。
苏晚晴见状，立刻换上温柔体贴的面具，声音甜得能滴出蜜：“伯母，您别急。墨霆哥刚经历长途飞行，又处理了那么棘手的事，肯定很累。婚事……当然要以墨霆哥的身体和工作为重。”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厉墨霆，语气带着无限的包容，“墨霆哥，你好好休息，我不急的。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合适了，我们再谈。” 她这番“善解人意”的话，既安抚了林雅琴，又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愿意等待的未婚妻形象。
宋且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今天到此为止”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压抑不住的戾气，“我累了。” 他径首转身，甚至没有向主位的父亲和奶奶告退，大步离开了令人窒息的餐厅。
他离去的背影，在宋且且眼中，成了无声的默认。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厉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餐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身边脸色惨白如纸的宋且且轻声道：“且且，扶奶奶回房吧。”
宋且且机械地站起身，身体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她扶着老夫人，一步一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经过主位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厉震渊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和林雅琴、苏晚晴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幸灾乐祸。
她的背脊挺得笔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原来，他有婚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