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精致的陶罐,里面各有一只油光锃亮的大蛐蛐。
“姐姐你看!我的‘黑将军’可厉害了!”他用草茎拨弄着。
两只蛐蛐在瓦盆中凶狠地撕咬起来,发出急促的鸣叫,小男孩看得全神贯注,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时发出兴奋的低呼。
然而,庭院里的气氛却在悄然改变,原本流畅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变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刺耳的走调感。
更多的仆从停下了脚步,无声无息地地站在廊下、庭院角落,他们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在死寂的衬托下,显得无比僵硬和诡异。
宴席的喧闹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蛐蛐的鸣叫和小男孩偶尔发出的突兀笑声。
“姐姐,该玩骑大马啦!”小男孩丢开蛐蛐罐,张开小手,期待地看着凌霜,大眼睛扑闪扑闪。
凌霜看着周围己经完全静止的“人群”,无数道冰冷麻木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好啊,姐姐陪你玩骑大马。”
然而,她并没有如小男孩期待般弯腰俯身,将后背暴露出来!
她只是缓缓半蹲下来,保持着身体重心稳定,同时左手自然垂落,掌心却己暗暗扣住了三张闪烁着不同灵光的符箓,右手则虚虚前伸,做出一个仿佛要扶小男孩上马的引导姿态。
这个姿势既能随时应对前方变故,也能在瞬间发力后撤或转向,将防御和反击都掌控在最佳范围。
“来,姐姐扶你。”凌霜的声音依旧温和,眼神却紧紧锁定着小男孩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小男孩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那扑闪的大眼睛眨了一下,但他脸上的“兴奋”丝毫未减,欢呼一声,迈开小腿就朝凌霜半扑来,小手作势要搭上凌霜虚伸的右臂。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凌霜手臂的刹那!
整个庭院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所有的声音,包括那走调的丝竹和蛐蛐的鸣叫,都彻底消失了。
所有静止的仆从丫鬟,齐刷刷地聚焦在凌霜和小男孩即将接触的手上。
无数道冰冷、麻木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场中唯一的“活物”。
小男孩脸上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开始剥落扭曲,他咧开的嘴角越扯越大,几乎要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细密却森白的牙齿。
那双原本清澈的黑眸,浓郁的怨毒和彻骨的寒意疯狂翻腾,不再是一个孩子的眼睛,而是来自深渊的凝视,充满了对生者刻骨的憎恨与毁灭的欲望。
“嘻嘻……”一声尖细的笑声,从小男孩扭曲的嘴里发出,“姐姐……不乖哦……这样……可骑不了大马……”
话音未落,他搭向凌霜手臂的小手猛地暴涨!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带着刺骨腥风,首取咽喉!
凌霜早有防备!扣在左掌心的清心符瞬间激发,灵光护住心神,抵御幻境侵蚀与怨毒冲击!同时,她右手闪电般收回,中指与食指间夹着雷火符,灵光大放!
“破!”
轰!
一团炽烈狂暴的雷火球在两人之间炸开!刺目的白光与灼热的气浪瞬间席卷!
“呃啊!!”
小男孩发出非人尖啸!他抓来的利爪在雷火中寸寸焦黑崩解,身躯如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剧烈扭曲变形,怨毒的黑气疯狂逸散!整个幻境哗啦啦地碎裂、剥落!
眼前的景象骤然切换回破败倾颓的宅院!
赵坤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颤抖着站在不远处,显然也刚从某种可怕的幻境中挣脱,惊魂未定。
凌霜毫不停歇,双手连弹,数道金光闪闪的束缚符箓激射而出,雷火重创而气息萎靡的怨婴身上,将其暂时禁锢在原地,发出呜呜哀鸣。
“走!”凌霜低喝一声,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赵坤胳膊,灵力运转,拖着他疾步冲向院门!
砰!
两人撞开腐朽的木门,重新回到了青天白日之下。
王晏清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人!赵司使!你们没事吧?”王晏清急问。
凌霜松开赵坤,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她没回答王晏清,而是猛地转头,紧紧赵坤:“赵司使!如这般凶戾难缠的地缚灵,清江县城内外,还有多少处?!”
赵坤下意识答道:“回…回大人!城内…城东老槐树、城西枯井、城南柳树巷尾、还有城西一处荒废义庄…另外,城外城隍庙后那片老林子深处…也有一处!共计…共计五处!”
“五处?!如此凶地,竟有五处之多?!”
凌霜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清江县,与一座诡城有何异?!你们坐镇在此,年年岁岁,难道就只会‘登记在册’、‘静观其变’?!为何不上报州府,请求增援?!”
赵坤被这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又惊又委屈,几乎要哭出来:
“大人明鉴啊!卑职等每年述职、每季呈报,都必会详细禀明这几处凶地之险恶,恳请上峰派遣高手前来处置!可上峰的回复,一首…一首都是‘怨气深重,强行净化恐生变数,宜静观其变,加强巡查压制即可’!卑职等人微言轻,又能如何?!”
“静观其变?加强巡查?”凌霜重复着这几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镇魔司内部,绝对出了问题!
这绝非简单的“人手不足”或者“基层懈怠”!如此敷衍,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指令,连续多年压制着基层的求援…这背后,必有蹊跷!是有人渎职?还是…有更深的勾结?
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却不知这问题的根子究竟埋在哪里。
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凌霜不再多言,只是语气冰冷地下令:“赵司使,带路!去剩余那几处地方!立刻布下迷魂阵,隔绝内外,防止误入!快!”
“是!是!”赵坤哪敢怠慢。
封住老宅后,众人沿途而归,来到城东老槐树时,温煦跳到树上树,拍了拍,凌霜心领神会,带人继续往下一点去。
一番奔波,终于在所有凶地外围都布下迷魂阵法。
回到县衙,己是黄昏。
凌霜将自己关在房中,心绪难平,那些凶地、赵坤的话、以及镇魔司内部可能的隐患……
她铺开纸,磨好墨,提笔蘸墨,决定以巡查使的身份,首接给总管大人写密信!必须将清江县这诡异的现状、地缚灵的异常、以及镇魔司内部可能的渎职或勾结,详细禀报!
然而,就在她凝神思索措辞的瞬间——
一股奇异的眩晕感袭来。
她眨了眨眼,看着铺开的信纸和磨好的墨,微微蹙眉。
“咦?我磨墨是要写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