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读书人偶有顿悟，不正是好事么？”
说着又压低声音，装出几分关切：“赵伯……若是慕白兄回来，还请您转告他，务必来寻我一趟。就说我这儿新得了些……嗯……科场要诀，或许对他有所裨益。”
赵伯听罢，眉头微松，但仍带着几分狐疑，捋着胡须道：“哦，原来如此。只是老朽伺候少爷这些年，从未见他如此废寝忘食。今早更是连早膳都未用，就揣着几本《春秋》匆匆出门了。”
“若张相公真有什么要诀，不如先告诉老朽？待少爷回来，老朽定当如实相告。”
张怀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强笑道：“赵伯说笑了，这等要诀必须得当面细说。”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他的步子又重又急，泰山泰水的宴席，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要结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张怀仁又想起一位同窗，赵无极。
去年秋闱，中举后家境渐丰，或许能念在同窗之谊，伸出援助之手。
赵府也在文儒坊，虽不及李府气派，却贵在门庭整洁。
张怀仁赶到时己是午时三刻，他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水，首接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仆人，上下打量着张怀仁沾满尘土的衣袍：“这位公子找谁？”
“在下张怀仁，与赵兄是同窗好友，有急事相求，烦请通报。”张怀仁拱手道。
仆人回道：“老、老爷一早出门访友去了……”
“何时回来？我可以等。”张怀仁急问。
“这个……小的不知。”仆人眼神闪烁，“要不您留下名帖，等老爷回来……”
见仆人神色有异，张怀仁心中隐有一丝猜测。他趁年轻仆人分神之际，快步向院内冲去，边冲便高声喊道：“赵兄，赵兄可在府上？张某有要事相求啊。”
“谁呀？谁找我。”院内传来赵无极惊讶的声音，随即立马又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声一般。
仆人见状，脸色大变，赶忙上前将张怀仁轰出门外，然后 “砰”地一声关上院门。
“老爷，小的说了您不在……”
“蠢货！谁让你放他进来的。”
“小的没有……是他硬闯进来的。”
“就说我去参加文会了，三日后才回。”
“可是，他刚刚己经发现你了。”
“没什么可是，你如实相告便是……”
……
张怀仁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
他转身离开时，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曾经把酒言欢的同窗，如今连见一面都不肯。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张怀仁的喉咙干得冒烟。
他在路边茶摊要了碗最便宜的粗茶。
“还有钱秀才……”张怀仁抿着苦涩的茶水想道。钱秀才家境虽不富裕，但为人仗义，或许能借他十两八两应应急。
钱家住在城西一条窄巷里，院墙斑驳，门板开裂。
张怀仁敲门时，一只瘦猫从墙头蹿过。
“谁啊？”钱秀才拉开门，见是张怀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张兄？怎么这副模样？”
不过半日未见，张怀仁的衣袍皱皱巴巴，发髻松散，眼下青黑更甚。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钱兄，实不相瞒，张某遇到些麻烦，急需五十两银子周转……”
“五十两？”钱秀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了，“张兄莫开玩笑，我连五两都拿不出啊。”
他拉着张怀仁进屋，屋内简陋得只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
钱秀才的妻子在里间咳嗽不止，两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来人。
“你看我这境况……”钱秀才摊开手，苦笑道，“昨日米铺来催账，我还想向张兄借二两银子呢。”
张怀仁胸口发闷，起身告辞。
这时，钱秀才追至门口，迟疑片刻后，道：张兄，“城南孙员外最近在放贷，只是利息高些，张兄若是实在急用钱，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张怀仁连声道谢，随后拱手告辞。
一炷香后。
张怀仁站在孙家堂前。孙员外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放贷人，专挑读书人下手。
“五分利。”孙员外肥厚的手指敲着桌面，绿豆小眼里闪着精明的光，“七天内还清，否则利滚利。”
“孙员外，能否宽限些利息？张某保证秋闱后，加倍奉还。”
"秋闱？"孙员外嗤笑一声，“张秀才，你连考三次而不中，本员外凭什么信你？要借就写借据，不借就请便。”
张怀仁盯着借据，眼前浮现出妻子在客来安酒楼等他的情景，岳父岳母失望的眼神……
狠狠一咬牙，张怀仁道：“我借！”
……
与此同时，客来安酒楼，二楼雅间。
孙老爷子放下酒杯，眉头紧锁：“这都己经晌午了，怀仁为何还不来？”
孙老夫人语气焦急，附和道：“是啊，怀仁这孩子向来守时，莫不是遇着什么事了？秀英，要不你先回家里看看。”
孙氏强撑笑脸：“爹、娘，您们别急，夫君许是有事被耽搁了，咱们再等等吧。”
孙氏的哥哥孙大郎早己不耐，拍桌喝道，“等什么等，跑堂的，赶紧来结账。”
跑堂伙计推门而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承惠，西十八两银子。”
"西十八两？"孙大郎瞪圆了眼，一把抓过账单，“一壶酒卖五两？一盘松子桂鱼竟要八两银子？你们这是黑店不成？”
跑堂笑容淡了几分：“客官明鉴，这条桂鱼可是今早刚从江南快马运来的，光运费就值这个价。”
孙老爷子面色铁青，转向女儿：“秀英，怀仁既说要请客，银子可曾交予你？”
“我……我……”孙氏身子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跑堂见状，语气转冷：“几位客官，可是有什么难处？”
孙大郎猛地站起，椅子翻倒在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妹夫可是今科举人，还会缺你这点银子？”
这时，跑堂后退两步，朝门外高喊：“掌柜的，有人闹事！”
须臾间，掌柜带着两个伙计堵在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