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杂着刺鼻的溶剂气味,无情地打在林默脸上。他紧紧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雅,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一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妹妹那句梦呓般的“褪色了”,像冰锥一样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
褪色?什么意思?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再次看向旁边店铺的橱窗。昏暗的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映出他苍白失血的脸庞和凌乱的头发。五官清晰,轮廓分明——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可小雅那惊恐又笃定的眼神,绝非幻觉。还有他自己身体里那种难以言喻的“稀薄感”,仿佛灵魂被抽走了薄薄一层,与周围世界的联系变得脆弱而不真实。
“哥…我害怕…”小雅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小小的身体依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刚才那恐怖怪物的形象和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显然己经烙印在她脆弱的神经里。
“没事了…怪物被打跑了…警察…呃,那些穿黑衣服的人…会处理好的…”林默干涩地安慰着,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他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瞟向留下来的两个“清洁工”。
那个叫“老李”的队员依旧端着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报刊亭附近那片被喷洒了溶剂、只剩下淡淡焦痕和刺鼻气味的区域。他的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但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内心的紧张。显然,那个所谓的“A级渊隙”带来的压力,远非他们刚才处理的“小麻烦”可比。
另一个队员,就是那个拿着银白色喷雾罐的,正蹲在地上,用一个类似吸尘器的装置处理着最后一点蚀骸残留的痕迹。他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囔着:“妈的,B级记忆干预变C级现场清理…加班费都不知道有没有…老李,你盯紧点,这俩学生娃看着蔫了吧唧,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变异…”
林默心里一紧。变异?记忆干预?这些词让他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刚才那股冻结怪物的力量…那是什么?是变异吗?他努力回忆那一刻的感觉——冰冷、宏大、仿佛能强行按住混乱的洪流…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虚弱和“稀释感”。
“喂!你们两个!”拿着吸尘器的队员站起身,没好气地冲林默和小雅喊道,“姓名!住址!联系方式!快点!别磨蹭!”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电子记录板,语气就像在盘查违章停车。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报出了自己和妹妹的真实信息,包括他们那个位于老城区边缘的破旧小公寓地址。他知道隐瞒没有意义,这些人显然有办法查到。
“林默…林雅…”队员在记录板上戳戳点点,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刚才,你们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兄妹俩。
林默心脏狂跳。说实话?说看到个沥青怪?然后自己手一挥把它冻住了?这听起来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呓语!而且…这些人明显想消除记忆!他瞬间做出决定。
“没…没看清!”林默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我们刚走到这里,就看到报刊亭那边…好像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动…然后就是一股特别臭的味道…我妹妹吓得尖叫,我就想拉她跑…然后…然后就听到很大的声音,还有很亮的光…那些穿黑衣服的…大哥们就来了…”他故意把过程说得模糊混乱,重点突出惊吓和混乱。
队员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含糊的回答。他看向小雅:“小姑娘,你呢?你看到什么了?”
小雅吓得一哆嗦,把林默抱得更紧了,拼命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嘴里只重复着:“黑…黑的…好臭…好可怕…”
队员啧了一声,似乎觉得从这吓破胆的小女孩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记录板,又瞥了一眼远处时代广场方向。那边隐约传来的骚动声似乎更大了,还夹杂着几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坍塌的巨响。他手腕上的通讯器也时不时闪烁着红光,传来断断续续、语速极快的加密通讯。
“妈的,那边动静不对…”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显然心思己经完全飞到了A级渊隙的现场。他转向老李:“老李,情况特殊,B级记忆干预来不及做了。给他们喷个C级的‘遗忘迷雾’,确保24小时内短期记忆模糊,然后登记上报,让他们滚蛋!队长那边需要人手!”
老李迟疑了一下:“C级?这玩意儿效果不稳定,而且副作用…”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让他们带着完整记忆乱跑强!快!”队员催促着,重新掏出了那个银白色的喷雾罐。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遗忘迷雾?模糊记忆?副作用?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闪烁着不祥微光的喷口,绝望感再次涌起。他下意识地想把小雅护在身后,但身体却因为之前的消耗和恐惧而僵硬。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与周围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手机提示音,突兀地从林默的口袋里响起!
林默和老李都愣了一下。连那个拿着喷雾罐的队员动作都顿了一下。
“谁的手机?不是让你们静音吗?!”队员没好气地吼道。
林默自己也懵了。他这才想起,刚才在地铁上为了专心应付小雅的情绪,确实把手机调成了震动…等等!震动?刚才那声是“叮咚”?是短信提示音!他忘了自己给那个总爱深夜发搞笑段子的室友胖子单独设置了特殊提示音!
他下意识地想去掏手机,但老李的枪口立刻微微抬了抬,警告意味十足。
“别动!拿出来!解锁!打开!”队员厉声命令道,眼神充满了警惕。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异常通讯都可能意味着污染扩散或者其他势力的介入。
林默冷汗都下来了。他只能僵硬地、慢慢地从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那个屏幕己经布满水汽的旧手机。在队员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用还在发抖的手指解锁屏幕。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来自“死胖子(舍友)”的新信息:【胖子:默子!救命!解剖楼标本室的‘大体老师’(指用于解剖教学的遗体)是不是活了?!隔壁班二狗说他值日打扫,听见冷藏柜里有指甲挠门的声音!还有股福尔马林都盖不住的怪味!不会是咱昨天分离腓总神经太粗暴,老师他老人家不高兴了吧?!在线等!挺急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林默:“……”
老李:“……”
拿喷雾罐的队员:“……???”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冲淡了现场的肃杀。队员脸上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扭曲,像是想骂人又觉得对象过于离谱。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憋出一句:“…你们医学院…平时玩的挺花啊?”
林默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他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我…我舍友…他…他比较…幽默…胆子小…” 他飞快地把手机屏幕展示给队员看,证明这真的只是个脑子有坑的舍友在发神经。
队员凑近看了看那条信息,尤其是“大体老师”、“挠门”、“福尔马林怪味”几个词,脸上的肌肉又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了刚才林默自报家门时说的“医学院学生”身份。再联想到之前蚀骸那种腐败腥气…他看向林默的眼神,从警惕变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同情和“你们学医的真变态”的复杂情绪。
“行了行了!拿着你的‘大体老师’赶紧滚!”队员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脏东西。他显然把这条信息归类为医学院内部特有的、令人不适的“黑色幽默”,或者某个被刚才附近灵能波动吓出幻觉的倒霉蛋的胡言乱语。比起处理两个吓傻的学生和一条恶搞短信,A级渊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那…这个…”林默指了指队员手里的喷雾罐。
“算你们走狗屎运!”队员没好气地把喷雾罐塞回腰间,“C级的也省了!赶紧带着你妹回家!记住,今晚这里只是发生了小规模地下管道沼气泄露引发的爆燃事故!你们什么都没看见!敢乱说一个字…”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眼神凶狠,“后果自负!滚!”
林默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他赶紧半扶半抱着腿软的小雅,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连头都不敢回。身后传来队员压抑着暴躁的通讯声:“…对,两个目击者处理完毕…确认无污染残留…我们马上过去支援!队长那边情况怎么样?!什么?!蚀骸群?!需要重武器授权?!…”
蚀骸群?!林默听得心惊肉跳,脚步更快了。
脱离了清洁工的视线范围,林默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身体的虚弱感和那种诡异的“稀释感”更加清晰了。他感觉自己走路都有些发飘,仿佛踩在棉花上。小雅的状态也很糟,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眼神空洞,嘴里时不时无意识地念叨着“黑的…臭的…褪色…”。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兄妹俩急促的脚步声和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远处时代广场方向的骚动似乎被压制下去了一些,但警笛和一种低沉的、仿佛大型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依旧隐约可闻,提醒着那里的危机远未解除。
“小雅,坚持住,快到家了。”林默低声安慰着,声音沙哑。他自己心里也乱成一团麻。怪物(蚀骸)、神秘组织(第七研究所清洁工)、自己身上的怪事(冻结能力、“褪色”感)、还有那个恐怖的A级渊隙…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终于,他们拐进了通往自家公寓楼的那条更窄、更昏暗的小巷。熟悉的、带着霉味的楼道气息传来,让林默稍微有了一丝安全感。
就在这时!
“嗡——!”
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不是短信提示音,是…社交软件的消息通知?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这么晚了,谁还会给他发消息?胖子又作妖了?他警惕地掏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胖子的头像,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漆黑一片的头像,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代号:【N0ctua】。
一条新消息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N0ctua:医学院的林默同学?今晚‘梧桐旧街’的‘管道爆燃事故’,看得挺清楚嘛。尤其是你那只‘会发光’的手…啧啧,真酷。那些沥青怪,官方学名“蚀骸”(Corroded),灵质污染完全失控的产物。建议参考《第七研究所内部手册》第3章——如果你能活着偷到它的话。想聊聊‘褪色’的问题吗?友情提示:别回公寓,第七所的‘家政服务’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周到。】
林默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猛地停下脚步,惊恐地环顾西周阴暗潮湿的小巷。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漆黑头像的轮廓。一股比面对蚀骸时更深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脖颈。
这个人...在监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