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北平城,天气说变就变。
昨儿个还刮着刀子似的西北风,今儿个一大早就飘起了绵绵细雨。
何雨柱踩着湿漉漉的煤渣路往食堂走,布鞋底早就渗进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脚底板被冰凉的雨水浸得发麻。
食堂门口早就围了一群工人,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满。
马华站在台阶上,额头上的汗珠和雨水混在一起,正跟几个五大三粗的锻工解释:"各位师傅,真没多的了!一人俩窝头,这是厂里定的量!"
"定量?"
满脸煤灰的老赵扯着嗓子喊道,脖子上青筋暴起。
"老子一天抡八小时大锤,就跟坐办公室的一个定量?这不是要人命嘛!"
何雨柱快步走过去,棉袄的右边袖子己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老赵,消消气。这不刚实行新标准嘛,咱们慢慢适应..."
"何副主任!"
老赵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手上的老茧硌得人生疼。
"你来评评理!咱们车间干的都是重活,就这俩窝头,塞牙缝都不够!"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把铝饭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何雨柱看着这一张张涨红的脸,嗓子眼发紧——前世看过的那些"粮食定量引发骚乱"的史料,此刻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
"这么着!"他抄起大铁勺往锅沿上重重一敲,震得人耳膜生疼,"今儿个中午加个咸菜汤!用菜帮子熬的,管够!"
好不容易把人劝散,何雨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见马华正往粥锅里兑水。
"师父..."小徒弟苦着脸,"这粥都快成清水了..."
"笨!"何雨柱从兜里掏出个小布袋,"昨儿让你炒的黄豆面呢?撒一把进去!好歹能添点粮食味儿!"
正忙活着,食堂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秦淮茹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布鞋上沾满了泥水:"柱子..."她声音压得极低,"东旭让我来问问,补助粮的事儿..."
何雨柱瞅着她蜡黄的脸,心里一揪。
这半个月来,贾家的日子眼见着难熬——棒梗那小脸瘦得只剩俩大眼睛,贾东旭前天在车间晕了一回,还是工友们给抬回去的。
"秦姐,"他往门外扫了一眼,从案板底下摸出个布包,"这是半斤粮票,你先..."
"何雨柱!"一声断喝从门口炸响。
李怀德披着雨衣站在那里,水珠子顺着帽檐往下滴,"你这是第几次了?嗯?私自挪用粮票,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淮茹吓得一哆嗦,布包掉在地上,粮票撒了一地。
李怀德弯腰捡起一张,冷笑着抖了抖:"好啊!还是全国粮票!何副主任,能耐不小啊!"
何雨柱嗓子发干:"李厂长,贾东旭是重工车间的..."
"少来这套!"李怀德把粮票重重拍在案板上,"现在全厂都在过苦日子,就你何雨柱搞特殊?"
他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这粮票哪来的?嗯?"
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何雨柱盯着那滩水,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关于饥荒的记载——那时候的粮票,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攒的。"他梗着脖子,"这些年出公差省下的,夜班补贴也都没舍得用..."
"放屁!"李怀德突然拔高嗓门,"出差补助都是有数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他一把抓起粮票,"这事儿没完!你给我等着!"
雨幕中,李怀德的背影渐渐模糊。
秦淮茹蹲在地上捡粮票,手抖得厉害:"柱子,连累你了..."
"没事儿。"何雨柱扶她起来,触手一把骨头,"你先回去。这事儿我来应付。"
送走秦淮茹,马华凑过来,脸都白了:"师父,那粮票..."
"闭嘴!"何雨柱瞪他一眼,"去,把昨儿腌的萝卜条捞出来,今儿中午加菜!"
晌午开饭时,雨下得更大了。
工人们排着长队,眼巴巴地瞅着打饭窗口。
何雨柱亲自掌勺,给每人碗里多舀了半勺咸菜汤。
"何师傅,"老赵捧着碗,声音发闷,"咱们都知道你仁义...可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何雨柱瞅着他龟裂的手掌,说不出话来。
前世看过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此刻化作眼前这一张张菜色的脸。
下午,厂办来了通知:何雨柱停职检查。马华红着眼圈念完,食堂里一片死寂。
"柱子..."刘岚扯着围裙角,"这...这怎么办啊?"
何雨柱把围裙一解,慢条斯理地叠好:"该咋办咋办。马华,你暂时代理。菜谱我都写好了,照做就是。"
他走出食堂时,雨停了。
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照在湿漉漉的煤渣路上,像泼了一地血。
何雨柱踩着水洼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审查——那些粮票确实是他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出差补助、夜班补贴,一分一厘都攒着没舍得用...
拐进胡同时,迎面撞上聋老太太。
老人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当院:"柱子..."
"奶奶,"何雨柱赶紧搀住她,"您怎么出来了?地上滑..."
老太太枯瘦的手突然攥住他腕子,力道大得惊人:"李怀德那小子憋着坏呢,今儿个在厂门口转悠半天了。"
何雨柱心头一跳:"您老怎么知道的?"
"哼!"老太太浑浊的眼珠盯着他,"小易他媳妇瞧见他跟粮站的刘干事嘀咕半天,指定没憋好屁。"
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拿着,这是我的粮本。上头还有二十斤定量..."
何雨柱鼻子一酸:"奶奶,这不行..."
"闭嘴!"老太太把布包塞进他怀里,"我老太婆能吃多少?饿不死!"
她突然压低声音,"李怀德这是要拿你开刀呢,往后做事多留个心眼。"
夜色渐浓,何雨柱站在自家门前,攥着那本皱巴巴的粮本。
屋里亮着灯,窗纸上映出冉秋叶弯腰哄孩子的剪影。
院墙外,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正放着《社会主义好》,歌声在暮色中飘荡。
何雨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