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洲的黑色轿车碾过青石板时,檐角铜铃正发出细碎的声响。老宅的雕花木门敞开着,穿堂风卷着祖母常烧的沉香味扑面而来,他在玄关处停住脚步,看见厅内八仙桌上摆着两套茶具——他的羊脂玉盖碗旁,是黎婉惯用的粗陶斗彩杯。
"又擅自改合作方的设计?"姑父的球杆敲在青砖上,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商业联姻不是过家家,你要学会——"话音未落,雕花屏风后传来高跟鞋的声响。黎婉穿着烟灰色风衣进门,发间的荆棘发夹在落地灯下泛着冷光,正对上顾南洲骤然收紧的瞳孔。
"哟,这不是顾总吗?"她解下风衣搭在椅背上,故意在他对面坐下,"平时在办公室指点江山,怎么回了家就成了挨训的小学生?"顾南洲喉结滚动,视线扫过她腕间重新戴上的银镯——那是他出差前留在她工位的,此刻正随着她指尖敲桌的动作轻晃。
顾母端着银耳羹从后厨出来,慈眉善目地往黎婉碗里添莲子:"小婉啊,南洲这孩子脾气倔,你多担待。"她咬着银勺轻笑,眼角余光瞥见顾南洲攥紧的拳头——他指节上还留着她上次吵架时掐出的淡痕。"哪里,顾总在外面可威风了,"她舀起一勺羹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老宅都要被爸训得像霜打的茄子。"
顾父的球杆重重敲在地上:"还不是因为他......" "因为我坚持用黎设计师的原稿方案。"顾南洲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眸光沉如古井,"敦煌系列首月销售额破亿,其中联名款占比67%。"黎婉的汤匙顿在半空,想起今早看到的市场报表——她以为他擅自改了设计,原来悄悄保下了所有关键纹样。
顾母往顾南洲碗里添了块桂花糕:"赚钱归赚钱,你们俩别总闹冷战
窗外突然落雨。黎婉盯着他指尖盖碗的动作,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快递——木箱里装着她在敦煌想买却没舍得的矿物颜料,包装纸上有他独有的钢笔字迹:"别用廉价替代品委屈你的笔尖。"那时她还在赌气,把颜料丢进了储藏柜最深处。
"联姻的意义是互助,不是较劲。"顾父的话打破沉默,黎婉注意到顾南洲袖口露出的红绳——那是她在莫高窟外随手编的,他竟戴到现在。她忽然抓起桌上的糖罐,往他碗里连丢三颗蜜饯:"顾总这么会讨长辈欢心,怎么不把这本事用在谈合作上?"
顾南洲抬眼时,她正用他的盖碗给自己斟茶,腕间银镯与羊脂玉相撞发出清响。他想起她在敦煌发来的那条未发送短信:"今天修复了北魏的飞天,她裙摆上的忍冬纹像极了你的袖扣。"喉结滚动间,听见自己说:"黎设计师要是少些脾气,合作会更顺利。"
顾母看着两人眼底暗藏的锋芒,笑着摇头:"你们呀,一个像带刺的玫瑰,一个像藏刃的冰山。"黎婉指尖一颤,茶水泼在桌面上,倒映出顾南洲微弯的嘴角——那是他每次看她画稿时的神情。她忽然想起他保险柜里的废稿,想起他邮件草稿箱里未发出的夸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雨停时,顾父让顾南洲送她回工作室。青砖路上,她踩着积水故意走得很慢,听见他皮鞋声在身后顿了顿,又跟上。路过巷口的糖画摊时,他忽然停住:"要哪个?"她挑眉:"顾总这是要讨好我?"他盯着糖画师傅手中翻涌的金黄糖浆,喉结滚动:"讨好艺术家,是投资人的必修课。"
黎婉看着他指尖捏着的荆棘糖画,忽然笑出声。糖画在夜风里微微发颤,像极了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平衡。她接过糖画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钢笔留下的,和她握画笔的位置一模一样。
"下次挨训时,"她咬下一块糖刺,甜意混着微苦在舌尖漫开,"记得提前给我发消息,我带瓜子来看戏。"顾南洲望着她发间晃动的荆棘发夹,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叶:"黎设计师的瓜子,还是留着给我庆功吧——敦煌系列要拿国际设计奖了。"
巷口的灯笼在暮色中亮起。黎婉看着他西装上落的糖渣,想起老宅里那两套并排放着的茶具,想起他藏在冷言冷语后的温柔。她忽然转身走进画室,留下句模糊的"知道了",却在关门前看见他对着糖画轻笑的模样——那抹弧度,比敦煌的月牙泉还要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