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尔森世纪大楼，于黑夜中屹立的璀璨光芒逐渐熄灭。
繁华簇拥的城市绚烂依旧，忽然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庞然大物还是引来路人的驻足。
他们纷纷抬头仰望，不知道里面正在掀起怎样的风暴。
“没有信号，整栋楼的电力系统都瘫痪了，备用的电力系统因为常年没人维修，目前只能支持电梯运行。皇家侍卫正守在那边排除可能混进人群中的杀手。”
司棋检查完整个楼层的情况回来交代时，就见莫之舟还保持着公主抱的姿势。
裙摆摇曳，乌发如瀑，倚靠在自家少爷胸膛的女人背影难掩柔弱。
回响起消音手枪的第一颗子弹从茉炘头顶飞过的紧张感，司棋只觉心悸。
万幸的是，茉炘没有像宴会里的其他女人那样放声尖叫。
面对这场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袭击，柔弱温顺的女人只是像一团受到惊吓的兔子。任由莫之舟抱着躲避，其间没有添任何麻烦。
虽然看不见那张乌发盖住的脸是什么神色，司棋却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恐惧。
为了不让茉炘多想，司棋推了推躲闪中碎开的黑框眼镜。
没有明说停电和杀手都是奥伦赛德操控安排的事实，而是拐弯抹角道，
“少爷，这是内部人员故意弄出来的意外。”
只可惜。
他不知道，这样的贴心有点多此一举。
茉炘在见到那个绝对不会将伊莎贝拉放在眼里，且睚眦必报的奥伦赛德会顺着伊莎贝拉的话主动离席时，就猜到对方会有这么一手。
既然是鸿门宴，出现任何意外，茉炘也不会太惊讶。
只是……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隔着晚礼服一层薄薄的布料，莫之舟手掌紧贴着大腿和腰侧的存在感有点过分明显。
冰凉的掌心走动间摩擦皮肤，分散出丝丝痒意窜向身体其他角落，让她忍不住暗暗挪动腰身，避开敏感有点要命的地方。
茉炘想，在收拾奥伦赛德前，自己应该先思考怎么摆脱莫之舟。
莫之舟浑然不觉，听着司棋的交代，问道，“这里有多少杀手？”
“最先开枪的杀手已经击毙，混在贵族里的杀手至少有三个，埋伏在楼道里的有五个以上，另外还发现两个狙击手。”
手机照明的灯光晃动，从司棋身后扫过。
茉炘还在默默调整自己的位置，莫之舟突然迈开的步伐让她忽觉身体轻飘飘要往下坠。
“抱紧我。”
青年声音和子弹破风声同时响起，她下意识环住莫之舟的脖颈。
等反应过来，刚才还放在腰侧的手掌颠簸间已经靠近心脏的位置。
宽大的掌心陷进皮肤里，近的，好似能摸到茉炘心脏擅自多震动的一轮节拍。
她不假思索地想要避开。
青年的声音紧跟着隔着胸腔震响，“不要乱动。”
知道麻烦还不把我放下来？
茉炘心里吐槽着，忽略自己涨的通红的耳根，要松开搂着莫之舟脖子的手。
宴会里的骚动还在继续。
三人现在位于宴会大厅的西南角，相较宴会大厅西北方人群涌动的楼梯与电梯口还算隐秘。
但那些四散躲避的人中还有不怕死的，以为杀手去追了那些往电梯口逃窜的人，自以为是地在黑暗中打开手机灯光寻找同伴。
手机灯光很快消失于沉闷的枪声中。
被灯光扫过的方位也跟着被伪装成贵族的杀手盯上。
子弹击碎金属画框，闪出短促的火花。
没等茉炘松开手，莫之舟借着闪躲的空隙，拖着茉炘大腿的手很快往上，稳稳地托住那骤然绷紧的曲线。
即使那双手好似因为沾上她身体的温度不再冰凉，茉炘却仍觉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不受控制地直窜天灵盖。
身体蓦然发软，她的呼吸不由屏住。
交错的子弹声混着哀嚎不觉间早已成为背景音，那些杀手出现前存在的皇家护卫早已不见踪影。
“少爷，这边。”
避开乱跑的侍从和女仆，司棋小声的提醒响起。
茉炘停滞的思绪恍然一震，抬头去看莫之舟的脸。
那双笼着深沉夜色的瞳膜微微垂下，对视时只见浮出疑惑。
一如既往冷淡的神色，让她刚才瞥见青年嘴角的弧度恍若一瞬而过的幻觉。
再看周围。
视线中划过的场景不是通往楼梯或是电梯的方向，而是截然相反的幽僻地方。
茉炘知道，像时尔森世纪大楼这种地标级重点建筑，每层楼都藏着遇险时备用的紧急通道。
这些通道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灰鸽有权限知道，每只鸽子知道的路也各不相同。
司棋领路的方向，就是通向其中一个暗道的位置。
眼见即将离开这个是非地，她匆忙甩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明知故问道。
“我们现在要去哪？”
“离开这里。”
莫之舟回答的功夫，司棋已经停在一副巨大的古典油画前。
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先是观察了一遍附近情况，他在油画画框上一阵摸索。
“咔”的声响很细，油画后的墙壁就像一扇门般缓缓出现可以推开的缝隙。
司棋脸上刚出现轻松神色，身后茉炘钻入耳中的话让他脑袋有点朦朦的。
“我们走了，那些参加宴会的人怎么办？刚才死了好多人……我们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离开啊。”
司棋：“啊？”
茉炘从莫之舟怀里挣扎着站起。
小心翼翼地拉住莫之舟的衣角，她说了这辈子最圣母的话，
“小舟，你能去救救他们吗？”
司棋脸色僵硬无比。
茉炘的声音还在继续，“或者，或者，我们回去告诉他们这里也有可以离开的地方，这样他们也能从这里逃出去，就不会死了……”
杀手暂时还没有追上来，莫之舟这次罕见的没有下杀手，大皇子也找不出栽赃陷害的由头。就这样静悄悄的，什么风险都不沾的离开无疑是最佳选择。
茉炘却在这种危机关头提出了意想不到的请求。
让他差点泪流满面，只想跪下来嗑两个，希望善良的茉炘小姐不要多管闲事。
“茉炘小姐，救人也得看情况啊……”
忍着对自己的嫌弃，茉炘竭尽全力地调动脸上肌肉，让自己声泪俱下，看起来更圣母一点，
“小棋，我们明明可以救他们的，只是提个醒也可以，我们怎么能视而不见啊。”
司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力地看向自家少爷。
“这是你想让我做的事吗？”
莫之舟的语气平静，不像是太意外的样子。
“我知道你很厉害，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杀人的人还在，宴会上不知道会死多少人。那些人有家人有朋友，他们的家人朋友听到死讯得有多难过……
小舟，请救救那些无辜的人吧……你能做到的对吧。”
茉炘想好了。
如果莫之舟没有答应，就说明他说过要听话的事情是一纸空话，那么自己可以借机作妖，以“你不救我去救”做为威胁手段。
如果莫之舟答应了，那更好，她就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我答应你。”
青年嗓音低哑，茉炘早就准备于唇齿边等着被拒绝的威胁一顿。
抬头望着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她几乎忽略了莫之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在自己下颌上的手。
竟然真的答应了？
还答应的这么爽快？
前所未有的情况让茉炘有点不可置信，她一直以为让莫之舟救人比让他不杀人还要难。
但现在……出现了意外情况。
简直令人费解。
“……少爷？”
司棋的表情和茉炘几乎一模一样。
“我答应你救人。”
莫之舟的指尖摩梭过她的脸颊，停在她温湿的眼角，“但我想得到奖励。”
奖励？是等价交换的报酬？还是其他什么？
茉炘瞳孔微转。
眼角边的手指沁出温度，似有火苗在烧。但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眸覆盖在夜色中，平静的宛若清幽的潭水。
她越发有些看不透莫之舟在想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
听到这后半句的要求，茉炘才觉内心安定。
看吧，这小子是因为有利可图才听话的，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请求就答应救人呢？
不过他没说奖励是什么，也就是说由自己做主……
这么想着，茉炘眼中的忧虑化为欣喜。
演习演全套是她身为“演员”的素养，学着印象中小说里常见的圣母形象。
几乎是在司棋惊愕的目光中，她抱住莫之舟的胳膊，在他脸颊印下犹如蜻蜓点水的记号。
“小舟，你真好，我在这里等你。”
脸上残存的温度仿若火星，从眼底窜入心角，挤进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
莫之舟眸中静止的水波终于颤动。
“司棋，你在这里保护好她。”
他转过头，借着夜色掩住瞳孔中止不住沸腾的雾气，朝危机四伏的宴会大厅走去。
司棋：少爷真是被茉炘小姐拿捏的死死的。
实话说，茉炘不合时宜的请求让他有点不舒服，直觉也在提醒如果茉炘继续这样下去，以后肯定会出现对自家少爷很不利的情况。
可身为助理，他只能听从命令。
推开暗门，司棋回头，还是打算提醒茉炘。
“茉炘小姐，在莫家，以后会经常遇到危险，我觉得您真的不用太好心……”
但眨眼间，迎接他的，只有猝不及防的黑暗。
吞没全部意识的黑暗。
将司棋放到地上，茉炘朝昏迷的青年伸出手，叹息道，
“小棋，没办法，得借你身上的东西用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