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裹着件破袄，下摆短了寸许，露出青紫的腿。
腰间草绳勒出空瘪肚腹，破蒲鞋渗着雪水。
“这不是赵二家的小五么？”
武大放下扫帚，急步上前，搀起女童，但觉小手如冰。
潘金莲道：“哎哟，手足都要冻坏了，快抱她进屋去。”
武大将女童抱入堂屋，安放在椅上。
潘金莲随入，道：“打些温水来。”
须臾，女童冻僵的脸蛋经巾帕擦拭，渐有血色。
潘金莲复拭其手，却见她右手紧握成拳。
轻轻掰开，掌心竟攥着一枚生锈的铜钱。
潘金莲与武大相顾愕然。
忽闻女童牙关战战，道：“武大伯，昨日赊炊饼，说今日给钱。怎奈爹爹一夜未归，我在屋里只寻得这一文铜钱，待爹爹回来再与武大伯补上。”
潘金莲怔了半晌，取过铜钱握在掌心，仍以温巾拭那紫红小手。
转头向发愣的武大道：“去寻些衣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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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时停时落，天地苍茫。
武松与方杰行至寿张县界，远眺西南。
但见独龙冈如苍龙伏野，脊背积雪如甲。
又行一程，官道西绕主冈，自鞍部穿过。
勒马仰望，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不见上山路径。
祝家庄雄踞主冈，石墙高耸，箭楼矗立。
李家庄在冈西，与祝家庄相对，恰将官道夹在中间。
而祝家庄以东便是扈家庄，临着冰封水塘，乃梁山泊边缘，再往东便是大野泽。
忽见前方悬崖岩洞伸出一面黑旗，迎风猎猎，有人高喊：“来者可是打虎好汉武都头？”
武松朗声道：“正是武松，特来拜会祝庄主、李庄主、扈庄主。”
那声音道：“请顺官道西行，庄主候久矣。”
纵马西行不及半里，见一旌旗冻在杆上，隐约可见“独龙冈”三字。
数十院落散布官道两侧，最大者乃独龙冈酒家。
方至院前，便有一威猛汉子上前叉手道：“可是武松武都头？”
武松下马还礼道：“正是武松，敢问兄长尊讳？”
那人道：“某乃栾廷玉，现为祝家庄教师，孙立师兄也。”
武松再施礼道：“有劳栾师兄，这位是方杰。”
栾廷玉与方杰见礼毕，道：“只道天寒雪大，都头今日不来，少庄主己候多时。”
入得大厅，见三位青年端坐，奕廷玉一一引见。
居中者乃祝家庄三公子祝彪，左为李家庄公子李承宗，右为扈家庄公子扈成。
众人见礼毕，祝彪邀入座，道：“久闻打虎英雄大名，未得谋面。今日一见，实难信都头有伏虎之力。既是江湖中人，便不绕弯，不知都头可肯赐教？”
武松瞥见栾廷玉微微颔首，心知此乃三位庄主商议之策。
使小辈试手，若名不副实，便无资格谈判。
乃道：“尔等皆小辈，某若出手，恐有以大欺小之嫌，便由某兄弟会会诸位罢。”
这武松不过年长几岁，便妄自称大，祝彪、李承宗不由微愠。
扈成倒面色如常。
方杰喜形于色，道：“久未活动筋骨，哪位先来，要不一并上罢？”
祝彪目光阴沉，李承宗随方杰出至院中。
立于雪地，抱拳道：“方兄有礼。”
方杰嘿然一笑，竟不回礼，挥拳便打。
李承宗骂道：“好个狡诈之徒！”
急架相迎，连连后退。
本欲留力试探，不意三拳两脚间，竟被方杰按在雪中。
祝彪怒意更盛，道：“扈成，你上。”
旁观的扈成看了眼狼狈归来的李承宗，又瞧了瞧雪中叉腰的方杰，道：“方兄方才斗过一场，不如让他稍歇。”
祝彪道：“这厮不讲武德，何必拘礼？”
方杰摆手道：“雪地寒冷，速来与某热热身罢。”
此言分明讥李承宗败得太快。
祝彪愈怒，首瞪扈成，斥道：“你若怯战，便唤三娘来。”
扈成不恼，快步上前叉手道：“小弟身手不及李大哥，他尚不敌方公子，小弟更非敌手，甘愿认输。”
祝彪气得跺脚大骂：“没用的东西。”
方杰拍扈成肩笑道：“你倒是个汉子，既识相，便不打……”
话音未落，忽见扈成矮身一拳，首取肋下。
急后仰滑出一丈开外，反手撑地跃起欲击。
那扈成早溜回檐下，连连叉手道：“小弟此番是真认输了。”
方杰笑道：“好个狡诈之徒，不讲武德。”
祝彪面红耳赤，一跃而至，闷声出拳。
二人往来二十合，祝彪渐落下风。
方杰犹自游刃有余，拳脚间笑道：“没吃饭么？快用些气力。方才说唤甚么三娘来？莫非尔等皆不如个女子？”
栾廷玉望武松，微微摇头，示意莫要撕破脸皮。
谁知武松负手而立，佯装不见。
只得暗叹一声。
未几，祝彪肩头中招，退数步方稳。
正欲再上，栾廷玉拉住道：“少庄主，切磋而己，莫要动怒。”
转对方杰道：“方公子好身手，只是少庄主精于棍棒，疏于拳脚，故尔落败。”
方杰笑道：“武都头赤手毙虎时，那虎可等少庄主寻根棍子再斗么？”
忽见一道青影自厅内掠出，一少女立于方杰面前。
但见这少女身着青衣，玉雪肌肤、芙蓉模样，天然美貌海棠花。
方杰退一步道：“小娘子何人？也要比试么？”
少女冷道：“我便是你说的女子，扈家庄扈三娘，特来领教。”
言罢拔出双刀，“公子请亮兵刃。”
方杰觑武松并无阻拦之意，亦拔刀退数步。
刀光未起，风先寒三分。
扈三娘双刀化青虹，首取咽喉。
方杰横刀格挡，火星迸溅时，见她腰肢轻拧，刀锋倒卷而回。
刀风掠过耳畔，伴着冷语：“公子小心首级，刀剑无眼。”
方杰架开笑道：“小娘子尽管放手施为。”
一黑一青两道人影在院中翻飞。
地上积雪抛洒半空，愈多愈密，渐渐遮蔽二人身形。
忽地扈三娘退数十步，握刀之手护胸骂道：“无耻。”
雪落渐止，方杰收刀愕然道：“小娘子何出此言？若不愿比，算作平手便是。”
见她护胸右手，方悟适才一拳似触其胸。
然上阵杀敌，岂有禁击之处？
着实费解。
扈三娘粉面汗珠涔涔，半白半红，倏然收刀返厅。
栾廷玉正欲出言转圜，却听武松抱拳道：
“栾师兄，诸位少庄主，既庄主不在，本都头告辞。阳谷商队之事，若肯高抬贵手，某感激不尽。若定要加收买路钱，某愿出一成，不取商户，记某账上。若再相逼，阳谷商人必改道濮州，届时独龙冈这个梁子，某且记下。”
言罢转身下阶。
忽闻一苍老声音道：“武都头息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