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月色撩人。
武松伫立窗前,不远处便是钟楼。
但见万家灯火映照街衢,酒肆茶坊高悬彩灯。
夜市摊贩吆喝不绝,丝竹声声随风飘荡,好一派繁华景象。
有人推门而入,转身便见着方杰同孙立。
孙立抱拳道:“都头唤小弟前来,有何吩咐?”
武松道:“解氏兄弟遭人陷害,恐还是因提辖之故,不若就此寻都监分说明白,消了这场误会?”
孙立道:“都头之意,此事乃都监所为,专为算计小弟而来?这般说来倒也通,怪道小弟上午求见不得。都头可是约了都监?”
“都监在此宴客,正好相见。”
武松说话间向外行去,方杰、孙立紧随其后。
登云楼三层之上,还有个露天平台,雅称唤作凭风轩,城中达官显贵常在此宴饮。
上去的楼梯口有两名伙计把守:“对不住,都监在此宴客,几位可有名帖,待小人去禀报。”
孙立看了眼武松,说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官乃兵马提督孙立,速去禀报。”
少顷,一名伙计跑上又跑下,说道:“对不住,都监不曾请孙提辖。”
武松按住欲动怒的方杰,说道:“且去禀报,阳谷县都头武松求见。”
伙计跑下又跑下,陪笑道:“对不住,都监道不识得大官人。”
武松摸出一把钱,递了过去。
伙计为难道:“大官人,非是小人为难,实是都监不允。”
武松笑道:“某非相逼,只是辛苦二位,权且收下。”
两名伙计不知所以接过钱,刚纳入怀中,便觉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一名官兵闻声下来,方杰一把推开。
三人快步上了凭风轩,数名官兵拔刀围了上来。
武松停住脚步,不远处几人围坐,正自把酒言欢。
座中一人站起身,斥道:“孙提辖这是要做甚?”
孙立冷声道:“解氏兄弟一案另有隐情,下官特来向都监禀明,王孔目为何阻挠?”
主位的白净汉子道:“孙提辖,本官己查阅本案所有卷宗,并无冤屈之处。提辖若执意叫屈,请去寻知州。”
孙立道:“下官欲与都监单独禀报。”
白净汉子道:“无此必要。孙提辖若能大义灭亲,本官尚可既往不咎,若是一意孤行,那可休怪本官不念旧情。”
孙立略一踌躇,道:“都监若放了解氏兄弟,某便辞官不再过问登州城中事。”
王孔目冷笑道:“孙提辖,竟敢敢要挟都监大人?须记得你这顶乌纱从何而来!孙氏兄弟在登州作威作福,全赖都监恩典。尔等不过都监门下走狗,安敢反噬主人?”
“王正!”都监身侧短须汉子厉声喝止,起身拱手道:“孙提辖,俱是同袍兄弟,还望体察都监难处。解氏兄弟聚猎户为乱,邹氏叔侄结土匪为祸,令弟夫妇更设赌坊、杀人越货。登州乃大宋疆土,岂容尔等占山为王?”
孙立怒目圆睁道:“朱巡检,此般勾当,哪一桩不是都监默许?在座诸公,谁人不曾分润?今日都监欲过河拆桥,竟将罪责尽推于某?”
白净汉子拍案而起:“孙提辖休得胡言!此等不法之事,本官一概不知,再敢诬陷,定不轻饶!”
孙立怒发冲冠,一时语塞。
武松抱拳道:“诸位既曾同席共饮,何至兵戈相向?不若坐下商议,自有两全之策。”
白净汉子冷哼道:“武松,此乃登州,非尔阳谷县。”
王孔目帮腔道:“区区都头,也敢在此饶舌?莫说是你,便是知州、指挥使,也要给都监三分颜面,还不速速退下!”
武松剑眉倒竖,手按刀柄。
方杰早己按捺不住,寒光一闪,两颗头颅应声落地。
众人或惊呆,或反抗,或欲逃。
电光火石间,仅余白净汉子一人。
正欲越栏而逃,方杰纵身拦阻,一脚将其踹回案前。
白净汉子面如土色,惊恐道:“孔……孔提辖……尔等……这是死罪……”
方杰挥刀再斩,却被武松横刀架住。
“救……”
武松一脚踏住其口,只闻半声哀嚎。
抬眼望向呆立原地的孙立,沉声道:“孙提辖。”
孙立拔刀上前,见地上挣扎之人,牙关紧咬,一刀贯心。
须臾,那人双腿一蹬,再无动静。
孙立还刀入鞘道:“武都头、方兄弟,速速离去,此事因某而起,由某一人承担。”
武松道:“毛太公父子私通辽国细作,假宴刺杀都监。提辖当速调兵马,一者封锁此地,二者围剿毛氏庄园。”
孙立会意,转身疾去。
未几,乐和率官兵赶至登云楼。
武松、方杰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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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府衙,知州王师中由家仆引路,自后园踱至后堂。
一白面书生急趋上前,叉手道:“明府,城中生变。”
王师中徐徐落座,啜了口茶,道:“济川,勿慌。”
这书生名叫张汝舟,字济川,乃故人之子,现任州院判官。
只听张汝舟说道:“都监并数名心腹在登云楼遇刺。”
王师中手腕微颤,搁下茶盏:“细说端详。”
张汝舟说道:“方才孙提辖遣人来报,城外豪强毛太公父子勾结辽国细作,以宴请为名,害了都监等人。孙提辖己率兵往捕毛氏,都监宅邸亦被封锁。”
王师中捋须道:“此乃内讧,由他去吧。”
张汝舟说道:“明府,可要调遣厢军?登云山下屯有五百兵卒,半个时辰便可入城。”
王师中摇头道:“果有五百之众?济川岂不知虚实?连百余名山贼都剿不得,进城何用?”
“不如知会刘指挥使?水城驻有五千平海军,皆是精锐禁军。”
王师中苦笑道:“此乃书生之见。本官如何调遣禁军?无枢密院钧旨,便是京东东路安抚使亦无权调动。”
“事急从权。”
“权宜行事,成则免责,败则重惩。何必自寻烦恼?待人打上州衙再议不迟。令尊将你托付于本官,若欲仕途坦荡,切记兵权乃朝廷大忌。官家宁可纵容盗匪横行,也断不会轻放兵权。”
张汝舟颓然跌坐,拍案道:“难怪京东东路盗匪猖獗。”
王师中起身踱步,缓缓道:“盗匪不过劫掠商贾,若兵权旁落,养出的便是窃国大盗。你且退下,既有人来报,显见尔等不欲将事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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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海军指挥使司衙门坐落于水城中央,恰在一处山丘之上。
虽系朝廷禁军驻防地方,向例不预州县政事,然城中各处皆布有耳目。
刘延庆早得都监遇刺密报,此刻独立亭中。
但见远处城墙巍峨,城郭间灯火明灭。
不由抚须叹道:“端的都是些狠辣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