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珞几欲窒息之际，武松略松了手，冷声道：“尔既习武，何不反抗？”
萧明珞喘息片刻，望着阴鸷眼神的武松，艰难道：
“白山黑水间长大之人，自幼便知，若敌不过，不如臣服，反抗徒增其怒。”
武松道：“不怕某取尔性命？”
萧明珞惨笑道：“弱者性命，本系强者一念，惧与不惧，又有何异？我只想知道，都头何以如此仇视女真？先前示好，莫非意在引我入彀？”
“某确在寻女真人，欲与之结盟。”
“都头却又为何这般待我？”
“某怎知你所言真假？”
武松松手，转身临窗而立，望着街上往来行人。
服饰各异，来自西方。
萧明珞颈间指痕深陷，轻咳数声，行至身侧道：
“冒充女真人有何益处？若可选择，我宁为辽人、宋人，也不愿做这受尽欺凌的女真人。大宋强盛，辽人不敢轻侮，而我女真猪狗不如。契丹人夺我貂皮、人参、北珠，更掠我族视为性命的海东青。”
少女双拳渐紧，声音微颤：“那些管鹰坊的契丹子弟，更令我族女子荐枕，未嫁者沦为玩物。玩厌了便一脚踢开，逐回部落。后来这些禽兽不分婚嫁，看中谁家女子便强掳而去。我姑姑，便是这般被凌辱数载。”
少女仰视武松冷峻侧颜，又道：“都头，辽人表面遵中原礼仪，实则人面兽心。与大宋言和，只因力有不逮。联合女真抗辽，于大宋有百利无一害。大宋可先资以军需，若女真事败，无损宋辽和议；若女真令辽人伤筋动骨，大宋便可自河北出兵，与我族南北夹击，一举灭辽。”
武松默然。
萧明珞续道：“若女真此番举事被灭，辽人在辽东再无对手，转头便能积蓄力量对付大宋。届时大宋内忧外患，恐非辽人敌手。我族女子所受凌辱，大宋女子亦难幸免。”
见武松拳握愈紧，似被说动，萧明珞又道：“都头难道愿见彼时，宋女亦成辽人盘中餐，任其淫虐么？”
不料武松猛然转身，目赤如血，再扼其颈。
转瞬将其按于案上，裙裾掀起。
“都……都头……”
萧明珞拳脚相抗，却觉气息渐窒。
只得放弃挣扎，方得一丝喘息。
双腿生寒，闭目忍泪。
撕裂之痛袭来，少女唯有无声啜泣，清泪自眼角滑落。
不知几时，萧明珞面如死灰，整衣漠然道：“如今都头可愿售我兵械？”
武松临窗冷道：“趁某未取尔命，速速离去。”
萧明珞踉跄出门，行至街上，回望那窗后恶魔般的双眼仍在凝视自己。
长街人来人往，各有归途。
天将暮，方杰归商行。
见武松立在窗下，上前道：“都头，临行前姑姑说登州有教众，寻了半日未见。咱们尚需盘桓数日，明日某再寻访。”
武松回首道：“嗯？”
方杰见其心不在焉，笑道：“无事，都头连日劳顿，请早些安歇。”
正欲退出，西门庆闯入，忽驻足嗅道：“屋内气味有异。”
见武松目光凌厉，又笑道：“都头，蔡管事追至云雨轩，欲讨回那批货物。”
武松道：“他寻得买家了？”
西门庆道：“正是萧娘子。怪哉，小弟并未回绝她，何必另寻蔡管事？妇人果真善变。”
武松道：“此货不可售与萧娘子。”
西门庆愕然道：“可有蹊跷？”
武松道：“大官人不必知晓。有铁器在手，何愁买家？”
西门庆道：“可蔡管事言，是平海军指挥使传话，命与萧娘子交易，否则他也不愿为小利开罪都头。”
“门路倒广。”
“能来登州行商，谁不是手眼通天？”
“大官人可引见都监？”
“都头欲拉都监与指挥使打对台？如此不但得罪平海军，更会开罪蔡管事、梁中书。都头与那萧娘子有何深仇，要这般阻挠？无论她是辽人、高丽人，甚或女真，得了这批兵械，与咱们何干？”
灯烛亮起，武松落座。
西门庆又道：“若她真有通天手段，咱们不卖，她自能别处购得。”
“大官人所言极是，可寻萧娘子来否？”
“闻其寓居登云楼，小弟这便去请。”
“且慢，某自往寻之。”
武松颇悔午后之失，然萧明珞字字句句，皆令靖康城破景象浮现眼前。
无论平民官商，乃至皇室女子，尽为金人玩物。
心魔骤起，理性尽失。
那唤着完颜宁的女真女子，便成了魔王祭品。
然细思之，杀一完颜宁，更有后来者。
自己不与女真交易，自有他人贩售。
自己不为其引线，亦有人穿针。
螳臂岂能当车？
不若将此事控于掌中。
武松离了商行，西门庆拉过伙计问：“今日还有谁上过二楼？”
伙计道：“唯萧娘子一人。”
西门庆立于门首，望武松远去背影，意味深长一笑，暗道：“好个武松，难怪不去云雨轩，原是看不上庸脂俗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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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县城隍庙内，火盆正旺。
方青娘摇头道：“马大哥不可往张秋镇，都头行前嘱咐，专心练兵，莫问闲事。忠义社新练不久，巡检司非易与之辈。”
马虎道：“青娘放心，某己探明巡检司虚实，张迪、高托山逃后，所余不过约莫五十残兵。非某夸口，忠义社可轻取之。”
方青娘道：“马大哥可曾想过，忠义社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与巡检司火并，必成替罪羊。马大哥可知周处除三害？李家乃县令心腹大患，若除之后，都头便是新患。县令岂愿有如此强势属下，令其威信扫地？”
马虎恍然道：“青娘思虑深远。只是王押司明日还遣人来，某当如何应对？”
方青娘道：“届时由青娘应付。咱们非但不能与巡检司火并，更需给李家透风，使其早作准备。李县丞曾弹劾都头，都头却愿和解，青娘初时不解。后才明白，都头不欲阳谷生乱，一旦事大，州路乃至朝廷必遣人处置。届时事态，便非都头所能掌控。”
马虎道：“青娘所言极是，某一介武夫，虑事不周。”
方青娘笑道：“马大哥武艺超群，专心练兵便是。这些琐事交由青娘处置。青娘这便去寻师父商议，此事当大事化小，免生大乱。”
当夜，张秋镇码头官仓失火。
